封天臺上。

  蘇奕喝了個酩酊大醉。

  以他的道行，要想不醉，絕非什麼難事。

  但，他求的就是醉，豈會如此壞了興致。

  「老爺，您這是要去做什麼？」

  小老爺注意到，喝醉的蘇奕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封天臺下走去。

  「了卻天下眾生事，自當去浮生一個閒。」

  蘇奕頭也不回地揮手道，「莫要跟著我，我啊，要自己個去快活。」

  聲音還在迴，他影已漸行漸遠。

  小老爺目送他離開，眉目間儘是欣，也有驕傲，但更多的是疼惜。

  作為轉世之的蘇奕，畢生道途一直活在種種前世的環之中，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總把他視作一個轉世之。

  誰曾過蘇奕的心？

  誰，又甘心一直活在前世的環之下？

  而今，蘇奕終於證道生命道途、定道於諸天上下，等若是徹底打破了所有前世的環，真正實現了超越過往！

  以後，這天下誰還敢以「轉世之」來輕慢蘇奕？

  了卻天下眾生事，贏得生前後名，如此大道，必將為這涅槃混沌的絕響，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

  蘇奕和引渡者閒談了片刻。

  和孫禳蹲在地上吃了一大碗面。

  在那些鴻蒙主宰震驚且複雜的目注視下，和花匠舉酒對飲了一番。

  而後，蘇奕便離開了鴻蒙域。

  他隨心所，漫無目的地去了很多地方，也見了很多人。

  和雲夢村的凰神秀、黑狗、蕭容和蘇青禹一起吃了一頓便飯，逗留了一夜。

  憑著霸天幫的令牌，見到了小孩古今曌，遠遠地立在那，笑瞇瞇地看著小孩招朋引伴玩的不亦樂乎。

  也是這一天，古今曌驚奇地發現，原本被寫在幫派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又重新出現了。

  蘇奕！

  「蘇」是古今曌寫的，歪歪扭扭如狗爬。

  「奕」是蘇奕依照古今曌的筆跡寫的，同樣歪歪扭扭如狗爬，只不過字跡的神韻，則大不相同。

  小時候的古今曌不懂。

  當長大後的古今曌懂得時，昔人已乘黃鶴去。

  之後，蘇奕也去了蘇青禹的故鄉渭南蘇氏，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滾滾紅塵，蕓蕓眾生，很多人都見過他。

  但，卻幾乎無人知曉，這樣一個青袍年輕人，早已是涅槃混沌的主宰，曾以一己之力改寫天下的命運。

  行走諸天，浩浩乎如馮虛風，飄飄乎如世獨立。

  ……

  造化天域，玄凰神族。

  蘇奕前來時，素婉君正在一座崖畔上琴，白雲青松，雲靄流霞。

  蘇奕席地而坐，一邊飲酒，一邊笑著聆聽。

  一曲完畢，素婉君眨了眨眼眸，「此次歸來，何日再啟程？」

  蘇奕想了想，道：「不走了。」

  素婉君眸睜大：「嗯？」

  蘇奕忍不住笑道；「如今這涅槃混沌，天地知我意，大道共我心，我便是離開，時時刻刻也都在的。」

  素婉君似懂非懂，約琢磨出一些味道。

  蘇奕則把發生在封天臺上的一戰一一說了。

  素婉君聽得很認真。

  許久，才說道：「那你若再啟程，莫不是要去混沌之外求道？」

  蘇奕笑道：「我已啟程。」

  素婉君一怔，旋即吃驚，「已經去了？」

  蘇奕點了點頭，「眼前的我，是作為涅槃混沌主宰的我，可以理解為天道秩序，而非本我。」

  素婉君忍不住又重新打量了蘇奕一番，終究還是沒忍住心中的好奇，道；「可為何看起來和活人竟一樣？」

  蘇奕開懷大笑，「這就是生命道途的奧，待以後有機會，我必為你謀得一個踏足生命道途的契機。」

  素婉君也笑起來。

  蘇奕的本尊走了。

  可他又沒走。

  因為只要涅槃混沌的天道規則在，蘇奕就一直在。

  自然地，也就沒有了離別的悵然和傷。

  素婉君目看向天穹，角浮現一調皮之，「這麼說，倘若我以後想見到你，只要朝那天穹深的周虛規則呼喚一聲，便能隨時隨刻見到了？」

  蘇奕眼皮不易察覺地一跳，道：「若我察覺到，必然能第一時間來和你相見。」

  素婉君似笑非笑，「放心，我可不是那癡纏子，恨不能把你時時刻刻用繩子拴在邊。」

  蘇奕破天荒有些尷尬，上則笑道：「阿寧最知我。」

  一聲「阿寧」，讓素婉君眼神都變得和下來。

  是素婉君，自然也是羲寧。

  「那你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

  素婉君問。

  蘇奕思忖道：「我的前世今生，歷經諸般恩怨糾葛，以前的許多事，還未真正解決，接下來我會重走往昔之路，去一一彌補當初的憾。」

  早在人間界，他就曾許諾，待以後執掌迴時，去幫一些人去迴中轉世。

  也有許多和前世有關的親朋故友，都等待著自己歸來。

  大老爺、江無塵、蕭戩、易道玄、李浮游……

  每一個前世，皆各有故人在。

  當然，相比這些，蘇奕最惦念的，自然是今世在人間界那些親朋好友。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蘇奕問。

  素婉君正答應，旋即又笑著搖頭，「算了，我心再大，可也見不得你和那往昔的紅知己卿卿我我。」

  蘇奕啞然。

  素婉君又道：「更別說，若被我盯著，你怕是也不自在，與其如此，倒不如不去。」

  蘇奕一怔，忽地起，牽起素婉君的手，「阿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素婉君道：「何？」

  蘇奕神一笑，「去了就知道。」

  下一刻，兩者的影就出現在一片浩渺無垠的虛無之地。

  這裡有著億萬紫星辰流轉，忽明忽暗，璀璨空靈。

  再遠，則是一個巨大無垠的混沌。

  「這裡難道是……」

  素婉君震撼。

  「不錯。」

  蘇奕頷首，「涅槃混沌之上。」

  說著，蘇奕目凝視眼前子。

  素長，清麗絕塵，勝雪，風姿無雙！

  腦海中，仿佛又回憶起今世初次相見的一幕幕景象，諸般記憶如水般湧上心頭。

  「阿寧，可還記得當年在神域無邊海、棲霞島上時，我曾許諾的事？」

  蘇奕溫聲道。

  素婉君腦海中悄然浮現出一片桃花林，當時是傍晚，晚霞如火，和桃花相映紅。

  那時候，蘇奕曾笑著說，以後要風風地迎娶自己！

  素婉君心中一，頓時意識到蘇奕要做什麼了。

  就見蘇奕握著的手，悄然轉，輕聲道；「今日我蘇奕，以天地為證，以諸天為鑑，迎娶羲寧為妻！」

  聲音響起時，那億萬星辰忽地共鳴起來，飄灑億萬瑞霞雨，在蘇奕和素婉君頭頂，締結出一片璀璨無雙的祥雲。

  那涅槃混沌都隨之轟鳴，一如慶賀之聲。

  素婉君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打破腦袋，也沒想到，當有朝一日被蘇奕迎娶時，這諸天萬道會一起見證！

  並且，這隻獨屬於一人！

  無聲無息地，有兩行淚水從素婉君臉龐落，腦海中浮現出許許多多的記憶。

  當年牽著一頭白騾苦苦追尋那個劍客的一幕幕，以及作為羲寧和蘇奕相遇、相識、相知的種種經歷。

  到最後，淚水仿佛模糊了眼睛。

  記憶中的那個劍客和眼前蘇奕也變得模糊，最終都化作了眼前之人。

  「我……何其之幸……」

  素婉君聲呢喃。

  悄然間，握了蘇奕的手。

  這一天的涅槃混沌，包羅諸天萬界的律例節氣中，多出一個婚嫁娶的黃道吉日，名喚「桃花」。

  每當這一天來臨時，世間桃花盛開，天穹晚霞絢爛，為世間最好的良辰佳節。

  便是修道者，也會在這一天釀桃花酒，與道共賞晚霞，漸漸也了涅槃混沌獨有的一個習俗。

  無論仙凡，共飲桃花，共賞晚霞。

  人面桃花相映紅。

  ……

  涅槃混沌之外，是一片無垠虛無之地。

  大若天墟，囊括各大混沌紀元，故而被稱作是混沌之墟。

  也被無名僧視作是一個牢獄。

  此時，在那混沌之墟中，一道峻拔的影踽踽獨行。

  四野之地，儘是茫茫無垠的虛無，空寂浩渺。

  這影正是蘇奕。

  嚴格而言，是他的本尊。

  他忽地拿出酒壺，仰頭暢飲了一番，眉目間儘是笑意。

  發生在涅槃混沌中的事，已別他盡數瞭然於心。

  「阿寧，等我回來。」

  蘇奕心中輕語，而後大步而去。

  頭也不回。

  ……

  混沌之墟深，有著一個被稱作混沌荒野的地方。

  在那混沌荒野深，一座山丘之下，一個如若年般的僧人枯坐在那已不知多久。

  直似石像般。

  也不知何時，年僧人悄然睜開了眼眸，「又……失敗了？」

  在他遠地方，同樣有兩個宛如石像般的影。

  一左一右，和他遙遙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