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端端正正地跪在傅晏的面前,彎下腰,以首地,給傅晏磕了一個頭,而后,抬起臉來,著他,聲道:“父親,我回來了,您不要難過,沒事了,我已經回來了。”
微微帶著笑,而恬靜,似這春暮夏初的風,溫地拂過,可以平一切舊時的傷痕。
崔則以袖掩面,抹了一把淚。
傅晏出手去,慢慢的、艱難的、出手去,然后,一把抱住了念念。
“嗯?”念念又吃驚又害,小臉蛋都紅了。
傅晏張開雙臂,把這個小小一團的孩子摟在懷里,就仿佛擁抱著十幾年前失去的兒一般,抱得的,怕再走開,又不敢用力,怕會疼。
這麼小的孩子啊,他的心都碎了。
這個威武剛毅的男人,當著眾人的面,跪在地上,痛哭失聲,沒有毫掩飾和顧慮,哭得渾發抖、涕淚加,那麼狼狽,那麼卑微,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 “好、好,你回來了,我的阿檀、我的好孩子,你……終于回來了。”
武安侯傅晏在隴西道擁兵自重十幾年,不服朝廷管轄,高宣帝深以為患,屢次加征伐而終不得行。
然而,這一年的初夏,傅晏竟不帶兵戎,只歸來,令人大意外。
傅晏寫了一封請罪書,痛陳悔過之意,于金鑾殿外冠披發,求高宣帝寬恕。這個高傲的男人,十九年前,為了給妻子討回公道,公然舉兵,劍指長安,狂妄不顧一切,而十九年后,為了給兒一個安穩,卻甘愿折腰低頭。
崔則長跪東宮,懇求太子出面。
太子心善,得知傅家發生的諸般形,唏噓不已,深為憐憫,當下不顧太醫的勸阻,拖著病,去向高宣帝求。
“夫傅晏者,雖桀驁不馴,但當年事出有因,其行可誅,其可憫,且其長守渭州,力拒吐蕃,震懾西北諸胡,亦有功于社稷,所謂功過相抵,求父皇從輕發落。”
太子的病拖了兩三個月了,一直反復,時好時壞的,看遍了太醫署的所有太醫也說不出所以然,只得說邪氣侵,需好好將養。此時他上還發著熱,面呈現出不正常的紅,跪在那里,也搖搖墜的。
高宣帝看得皺眉,急命左右將太子扶起并賜座,而后轉過來看著殿下的崔則,沉下臉:“太子抱恙,正應好好休養,太傅怎可因一己之私,強令太子前來,太傅謬矣。”
崔則立即跪下,叩首不語。
太子又開口道:“與太傅無涉,實在是兒臣聽聞此事,自己執意要來,傅晏,將才也,若加安,將來能為朝廷肱之臣,兒臣為江山社稷計,懇請父皇三思。”
時,大將軍秦玄策在殿上,亦為武安侯陳,極言其涼州之戰時馳援之功,末了,跪下俯首:“若非傅侯,臣已然追隨父兄而去,不能再見陛下,亦不能為陛下征討突厥,傅侯高義,臣銘記于心,臣愿以項上人頭擔保,傅侯對陛下、對大周赤膽忠心,絕無貳意,求陛下開恩。”
殿上諸臣見大將軍如此,樂得做個順水人,紛紛附議:“求陛下開恩。”
只有杜太尉,長子杜衡因傅明晏之故,被高宣帝斬首,時至今日,仍然心懷怨恨,冷冷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
高宣帝環顧諸臣,見此狀,只得一聲長嘆,擺手道:“既如此,依眾卿意吧。”
其實,高宣帝另外顧慮。
傅晏在隴西道經營十幾年,勢力深葉茂,諸州皆從其管轄,更兼之麾下兵強馬壯,他人雖回京,但其心腹部仍統率兵馬,從其號令,若將其拿下,恐隴西立即生,不可收拾。
顯然,傅晏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回京。
高宣帝思之再三,不加責罰,反而召傅晏進殿,多有勉,言道隴西荒遠,傅侯駐守多年,今既歸,可長居京城,暫不必返,其隴西軍務,暫由右驍騎衛大將軍王開山代領。
傅晏無有不應,三呼萬歲,叩首謝恩。
至此,面上君臣相得,盡釋前嫌。
傅晏既與傅家諸人翻臉,便另覓府邸。
傅氏,高門豪族也,僅在長安城中就有多居所,傅晏在南街擇了一幽雅清靜的大宅院,令人打理整潔后,帶著兒和外孫搬了進去,大門重新刷了金朱漆,在上方掛上了武安侯府的牌匾。
如他所說,他為武安侯,他在之,才是武安侯府。
只是一時倉促,偌大的宅院,找不到得用的奴仆。
好在有崔家舅舅在。
崔則二話不說,把自己府邸里的奴仆先調了一半過來,旁的不要,伺候阿檀和念念的人,一定要細能干的。
傅晏將阿檀安置在府中最大、最敞亮的一庭院,庭中屋舍如畫、草木葳蕤、楊柳拂風、紫藤爬了滿墻,單單蒔花的婆子就要三四個,更不用說各做事的仆役。
在房里服侍阿檀的小丫鬟有六人,其中四個分別管著裳羅、胭脂水、珠玉首飾、各皿,還有兩個使喚的,喚作荼白和雪青,們什麼都不管,就是跟在阿檀的邊,走路的時候扶著,天熱了打扇子,天涼了添裳,閑的沒事的時候,就捶捶背什麼的,總之,侯爺的吩咐,務必要把阿檀娘子照顧得周周到到、妥妥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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