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笑起來的時候，角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就和當年婉娘一般無二，甜得像糖。

猶記年時，麗的妻子坐在鏡臺旁，抬起臉來，明眸春水，笑靨如花：“晏哥哥，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寶寶，你可歡喜？”

當然歡喜，歡喜得人都傻了。

然而，他沒有得到一個歡喜的結果。那麼多等待、那麼多期盼，等來的卻是生離與死別，十九年，煢煢孑孓，形影相吊，無喜無悲。

而時至今日，他著這個孩子，他的兒，用和婉娘一模一樣的臉和聲音，對他說“您不要生氣，我不值得。”

那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值得的？

“怎麼不值得？”傅晏臉上的繃得的，他的聲音甚至有幾分抖，“你不信我，覺得我不會為你撐腰，覺得我心里不在乎你，是嗎？”

阿檀睜大了眼睛，有些慌張，搖了搖頭：“不是的。”

“我年名，掌握重兵，封拜侯爵，自詡英雄無雙。”傅晏向前走了一步，他想朝阿檀出手來，卻似乎支撐不住，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到頭來，不但護不住自己的妻子，連自己的兒都護不住，讓你流落在外十幾年，盡煎熬，我什麼都不能做，甚至不能給你討回一個公道的名分，而你卻說，不值得……”

他雙膝一，跪倒在地上，仿佛失控一般，聲嘶力竭地哭喊：“是我無能無用，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婉娘，是我的錯啊！”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了自己一記耳：“是我該死！我的錯！”

“啪”的一聲，他的臉頰馬上腫了起來，角沁出了，可見他下手有多重。

阿檀一時驚，花容失，抱著念念一起跪倒：“侯爺，切切不可如此！”

崔則從后面趕上來，見狀亦驚，上前阻攔：“晏，快住手，你要把阿檀嚇壞了。”

但是傅晏卻流下淚來，他聲音嘶啞，神狂：“我侯爺，我的兒，我侯爺，為什麼，我這麼沒用，我把丟了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啊！”

他發了瘋一般用力地打自己，要把這些日子來的愧疚、驚慌、還有恐懼，統統發泄出來。

是的，他也會恐懼。從得到消息的那一霎那，他的心就被恐懼的緒所支配，他無法想象，他的親生兒，婉娘用命換來的骨，居然會遭遇到那樣的事，他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回長安，在見到阿檀第一眼的時候，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其實本不必安氏說什麼，他知道，這才是他的兒，他只要看到這孩子，就覺得心痛裂。

他想抱住、想把捧在手心里、想做這十幾年來一個父親沒有做到的一切，可是，他不敢，他的兒啊，在他沒看到的時候，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膽小又害，看見他就到一邊去，甚至不敢靠近他。

這孩子，只是他“侯爺”，那麼尊敬，那麼疏遠，是不是在怨他？

是的，是他不好，是他的錯。傅晏發抖，下手更加用力了，像是毆打著生死仇敵，恨不得把自己打死，一下又一下著耳，到滿口是。

武安侯府的奴仆們都驚呆了，聽到靜趕出來的傅家兩個兄弟也驚呆了，眾人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傅晏的衛兵在這種形下，完全不敢靠近侯爺，而崔則畢竟是文弱儒士，怎麼拉都拉不住傅晏。

只聽得打耳的聲音，一下接一下，沉悶而清晰。

念念被眼前的場景嚇壞了，地抱住了阿檀的腦袋，拉著不放，嚶嚶哼哼的。

阿檀亦是怯，眼前的男人強健而魁梧，他伏在那里，如同金山頹倒、玉柱摧折，令驚慌失措，急之下，把懷里的念念舉了過去，塞到傅晏的面前。

“念念，這個是你外祖父，乖，勸勸外祖父，他別打了，很疼的。”

念念有些茫然，“唧”了一聲，咬著手指頭，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外祖父”。

這個人哭得一塌糊涂，臉被打腫了，里流著，猙獰可怕，可是，他看過去那麼難過，沒來由的，念念的心里也跟著難過起來。

娘說，這是外祖父，念念不太懂，但還是很聽話的，怯生生地了那個痛哭流涕的男人，很認真地勸他：“嗯……外、外祖父，不要哭了，您為什麼要哭呢？哪里疼嗎？念念給你，就不疼了。”

小爪子到傅晏，那麼、那麼，就如同剛出生的雛鳥，啾啾地說話，聲音聲氣的，像糯米團子一般，黏了過來。

傅晏抖著抬起臉，過淚水模糊的視線，著這個漂亮的小姑娘，的眼睛圓圓的、臉蛋也圓圓的，像桃花的花苞，嘟嘟，圓鼓鼓。

如果他的阿檀沒有被人抱走，小時候，應該也是這個模樣，的一個小團子，會撲到他懷里，嚶嚶地他“父親”，會抱著他撒，會要這個要那個，鬧著沒完。

傅晏愈發悲傷，他停住了打自己的手，抖著，去念念。

黏著人撒什麼的，念念最拿手了，乖巧地把小腦袋瓜子湊過去，在傅晏的手上了。

“外祖父別哭，念念給你吹吹……”小姑娘鼓起腮幫子，呼了一口氣，“痛痛就飛走啦。”

傅晏怔怔的，眼淚流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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