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軍民傾城而出,跪于道旁相迎,俯首躬,以致敬重之意。
嚴兆恭趕上前去,長拜作揖:“傅侯高義,救吾等于水火之中,涼州上下恩戴德。”
傅晏年逾四旬,長年的戎馬生涯,使得他看過去顯得格外嚴肅生,他面容端正,年輕時也是長安城中出了名的男子,但如今眉間刻著滄桑的皺紋,氣勢威重,又非一般人所能及。
他聽得嚴兆恭如此說,反而不悅,哂然道:“驅除韃虜,護我山河,本為大周子民分之責,嚴大人此語,置傅某于何地?秦玄策亦在此,汝等何不言謝,原來親疏遠近不同,傅某與汝等非同路人乎?”
傅晏多年據守隴西,麾下兵強馬壯,儼然割據一方為王,神態之間帶著一不怒自威的氣度,咄咄人。
傳言不虛,這位傅侯爺果然不好相與。嚴兆恭和后面的薛遲一起了汗,把閉了。
秦玄策搖搖晃晃地下了馬,勉強站穩了,朝傅晏抱拳,沉聲道:“傅侯義薄云天,不計前嫌,慨然馳援,真英雄也,大恩不言謝,玄策銘記于心,日后定當回報。”
傅晏冷哼了一聲,跳下馬來,將手中長.槍扔給邊的親衛兵,了拳頭,倏然大步踏前,一拳狠狠地砸在秦玄策的口。
秦玄策噴出了一口,“噔噔噔”倒退三步,差點跌倒,左右慌忙上前扶住。
他擺了擺手,自己又撐住了,示意左右退下。
眾人面面相覷,目中驚駭,但皆不敢上前。
傅晏毫不客氣,揪住秦玄策,飽以老拳,扎扎實實地揍了他一頓,最后一下,更是直接把他砸在了地上。
秦玄策不吭聲,生生下了,被打倒在地,也只是咬著牙,去角邊的,拔出劍,撐著地,抖著又站了起來,在傅明晏面前直了。
他經過一天的酣戰,滿是傷,一只手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順著他的頭、他的臉滴下來,把眼睛都糊住了,他的眼中帶著赤紅的煞氣,斜將落,把他的影拉得長長的,他姿英、氣勢威武,立在城樓之下,原野之外,依舊如山如岳,不可撼。
傅晏接過隨從遞過的帕子,去手上的跡,倨傲而冷淡地道:“吾生平只有一,視若珍寶,可恨豎子無禮,欺吾不在京中,竟欺凌于。今日這頓打,是吾為人父者替兒做主出頭。”
說完這番話,他退后一步,亦朝秦玄策抱拳,肅容道:“五年前,汝父困于涼州,彼時吐蕃人兵臨城下,吾不能趕來相助,每每思及,深以為憾,今日之舉,不過略盡綿薄之意,以舊友在天之靈。汝,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年有為,義勇雙全,不墜汝父之名,甚佳。”
秦玄策聽到傅晏提及父親,心頭一熱,低下頭去:“玄策有愧,不敢當世伯謬贊。”
傅晏點了點頭,又恢復了原先疏離的語氣:“兒之怨已報,汝父之誼已償,自此兩不相欠。戰場兇險,朝局詭譎,日后,汝當慎之再慎,不可如往日輕狂。”
他是個干脆利落的人,這番話說完,不再多做客套,拒絕了嚴兆恭邀請城的提議,隨即上馬,指揮麾下兵馬調轉方向,打算離去。
后,涼州的軍民紛紛涌上來,圍住了秦玄策,他們大聲著秦玄策的名字,喊著、笑著,喧嘩歡騰。
在這一片吵雜聲中,傅晏兀然聽到了一個婉轉的聲音。
“二爺……”
傅晏心頭巨震,口而出:“婉娘!”,驀然回頭去。
人頭攢,看過去黑的一群,完全不知道那個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再仔細聆聽時,已經捉不到了。
暮四合,黃昏暗影,天低野闊,人在其中,連面目都顯得模糊起來,他們來去、混一團,什麼也分辨不出來。
傅晏騎在馬上,茫然四顧,一時不知在何。
屬下見他臉有異,上前問詢:“侯爺,可有何吩咐?”
傅晏猛地驚醒過來,抹了一把臉,或許是這幾日他日夜兼程行軍,兼之今日一場惡戰,過于疲憊了,以至于產生了荒謬的幻覺,竟在此聽到了亡妻的聲音。
但他的婉娘已經走了,十五年春夏,天人永隔,此生不能回首。
他心中悵然若失,搖了搖頭,不再停留,率部去了。
……
秦玄策推開了攙扶的屬下,推開了嚴兆恭,自己掙扎著向前走了兩步。
他在人群中看見了阿檀的面容,一閃而過,頭發凌,一頭一臉都是水,沾滿了泥濘,本是個滴滴的絕人,此刻卻像一只小鳥在泥地里打了個滾兒,還被人碾了兩腳,一團糟。
這只臟滿泥的小鳥在那里使勁蹦著跳著,但是人太多了,也太矮了,完全不進來。
秦玄策幾乎是沖了過去。
“大將軍,您慢些,小心您的傷。”旁邊的屬下驚呼著。
秦玄策踉蹌著,魯地撥開了圍在面前的人,怒喝道:“讓開!都給我退下!”
“大將軍,您慢些。”
“讓開!”
眾人紛紛避讓,人退去,唯有阿檀留在原地。
在暮中,抬起眼睛著他,一狼狽,臉臟得都要看不清楚模樣了,而那一雙眼睛還是極的,似天明月,穿了氤氳的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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