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暫時結束，氣氛緩和許多，有茶客閑話道：“旁的不說，這茶倒有幾分真功夫在。”

周遭笑而附和：“如此技藝，這長思仙想必很快便能名揚一方。”

取得出長思仙這樣的名字，大約館主也是個風雅人。

謝青綰半倚在窗下，有些懶散地偏了偏腦袋，發間珠飾跟著輕搖，撞出細小的脆聲。

窗欞下影斑駁。

顧宴容目略過靜垂的眉眼，忽而抬手去肩上余暉，嗓音不輕不重問道：“累了？”

謝青綰搖一搖頭，眸盈盈地一眼他，抿言又止。

糾結半晌，才終于湊上來絮絮道：“第一局便是七盞，再來一局可要吃不消了。”

模樣憂怨。

顧宴容手指微，卻只是輕略過肩上落，語氣沉定道：“不會。”

嗓音一貫冷冽，卻仿佛因著這樣低與近，帶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

謝青綰眸微亮，眉間縈繞著的一點郁氣都仿佛跟著散開。

努力將嗓音得很低，又用含混不清的江南古語問道：“殿下猜到第二局的題目了？”

嗓音殷切，眼睛里藏著碎。

顧宴容狀若輕淡地嗯了聲，手掌落在肩角，沉寂卻極富安定力。

店小廝很快便再度出面，公布了第一局的結果。

二十組僅有四組晉第二局。

堂中立時有哀怨聲一片。

店小廝顯然早有預料，不慌不忙地躬作揖，安道：“有朋自有遠方來，不亦樂乎。客縱然無緣第二局比試，小店亦備下了薄禮。”

話音才落，便有茶侍手捧木盒魚貫而，奉給第一局落敗的茶客。

“小店特制的梨花青釉茶一盞，與茗蘭姑娘親手所制茶團一枚，只當是回報諸位今日賞的誼。”

待眾人領了茶各自散去，店小廝方才繼續道：“現下在座諸位都是首局優勝者，想必于茶道皆有造詣，若一味追求茶技，只怕一時也難分伯仲，反倒刁鉆了。”

他拱手施禮，神卻從容：“我們掌柜所出這第二道題，不止要考茶技，更要考緣分。”

“列位客盡皆是為店外古玉蘭樹而來，無不是兩相悅的神仙眷。這第二局，便是要諸位夫人自行制茶，由公子來猜選。”

“請四位夫人各自二樓雅間，制茶的用已一并備下。每位雅間后均需制茶四盞，且不得在上作任何痕跡。”

“待茶制好，會由茶侍收整，為四位公子各奉上一份。這一份中，自然也就包含四位夫人所制的茶各一盞，四位公子需得從其中擇選出自家夫人所制的那一盞。”

“茶盞底部便是烹制此茶的夫人所居雅間的序號，諸位公子選定后，便可依據此序號，親自上樓叩門查驗。”

“選中者，自可在雅間中一同將旌帶系于古玉蘭樹之上。”

“諸位夫人，請。”

話音已落，謝青綰仍在呆呆出神。

有些心虛地意識到，似乎實在不曾為這位尊崇的攝政王制過幾回茶。

算起來，在府中時倒也常常同殿下一道待在書房。

他批著文折，謝青綰便在一旁半瞇著眼睛打瞌睡，或是吃著點心果盤，歪在人榻上讀些閑書。

顧宴容偶然得空，便來替攏一攏薄蓋，或是一面為剝著荔枝，一面慢條斯理問：“綰綰在看甚麼。”

他貫來斂從容，連侵都是不聲的。

仿佛無形中張開一面細的網，不著痕跡接管每一細節，照顧，也掌控。

謝青綰無知無覺，此時只蹙著眉尖小聲輕嘆，凝他時憂郁如一株垂萎的花。

語氣也蔫：“殿下……”

未及多言，側茶侍已恭敬請道：“夫人，請隨我來罷。”

謝青綰閃過一瞬泄氣的念頭，忽有不輕不重的力道落在肩角。

顧宴容輕單薄的肩胛，低聲喚了句綰綰，嗓音冷雋一如尋常：“去罷。”

謝青綰于是莫名安心下來，與他漆黑的眸對上一瞬，乖覺點了點頭。

起，朝一旁靜候的茶侍微微頷首，不疾不徐道：“有勞。”

茶侍連忙回禮，引朝通往二樓雅間的階梯而去。

將階梯，謝青綰有些遲疑地回眸過一眼，正與顧宴容沉寂的目遙遙相接。

專注，黏熱，一錯不錯。

謝青綰后知后覺地耳尖發熱，垂眸錯開他的凝視，碎步上樓去了。

自欺欺人一樣。

二樓雅間更是幽靜，謝青綰臨窗而坐，前幾案上陳列著茶葉與制茶的一應，旁側泥爐正溫著水。

窗外玉蘭時有香。

謝青綰定了定神，先將四盞茶溫過一遍。

掃過盞底，果然瞧見其上有“天字二號”的朱印。

茶侍立在一旁，一面是靜候吩咐，另一面大約是要監督是否有舞弊之舉。

謝青綰不甚在意，只仔細凝神制好了茶，目視茶侍將四盞制好的茶收去，施禮告退，目跟著漸遠。

一向是隨遇而安的，既已了這第二局，反倒安下心來，只是有些遲疑地想道，殿下究竟有甚麼破局之法。

茶侍很快將茶歸置妥當，送至一樓堂中。

店小廝取出一炷新香，朗聲宣道：“本局仍以一炷香為限，諸位公子選出自家夫人所制的那一盞茶后，可依據盞底的序號，自去二樓雅間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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