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原本同悄悄約好了，今日再來一道乘涼,卻時至眼下都未見人來。

謝青綰才低低納罕一句,旁側侍弄冰鑒是蕓杏便已回道：“聽聞太后娘娘才，將康樂長公主送去了學府里讀圣賢書，要過了策論方可出師呢。”

謝青綰愣了下,扶著腰慨這位攝政王之雷厲風行。

倒并不很擔心。

燕太后一向是個心慈的,大約架不住康樂幾回懇求。

何況與攝政王很快便要離京前往空州避暑，屆時山高路遠，康樂便是出了學府將皇宮翻個底朝天，想也傳不到攝政王耳朵里。

謝青綰拈著支通漆黑的筆,支頤讀著面前攤開的地圖。

他們由闌城出發,一路北行，先過的第一座大城便是樾湖——祖母母家王氏所在。

顧宴容兩指開一枚鮮紅水潤的荔枝，剔了核喂到邊。

謝青綰啟將那荔從他手指間叼走,斯文秀氣地吃了,接著拿未曾蘸墨的筆在地圖上比劃。

荔枝寒,今日喂到了數量便不再給吃。

顧宴容盥了手，一面拿棉帕細細拭著一面舉步朝走近。

才一傾，忽見驚似的往人榻里側挪了又挪。

昨夜駭人的尾韻仿佛仍未褪盡，謝青綰被這樣凜冽而悉至極的氣息驟然近環繞，不自覺地開始發，蜷著躲著想要拉開一點距離。

顧宴容不急不慢地在人榻旁那只矮凳上落了座，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挪出的那片榻面上，到微熱的余溫。

這張人榻一側為雕著靈魚的靠背所攔，另一側被他寬闊而拔的膛烏沉沉地堵困著，窄□□仄。

其實全未逃開。

顧宴容抬手握住腰肢兩側，緩緩拖行至邊緣。

蕓杏同素蕊識時務地退了下去。

顧宴容俯將邊沾著的荔枝果漬一點點掉，擁著人教如何讀那張地圖。

謝青綰適時將筆遞過去，被他隨手棄置于旁側，手把手地指給瞧：“明日晨起，走水路可直下樾湖。”

他很是練地替人著腰窩，問：“樾湖乃是王氏所在，綰綰要順道前去拜會嗎？”

謝青綰略一思索，便不甚猶豫地重重點頭：“要的。”

樾湖端之俗與闌城大不一樣，因著五月里毒蟲漸多，暑熱易病，將五月初五視為惡日，常會將未滿周歲的孩送回母家去避惡。

謝老夫人出樾湖，鎮國公府便也循著樾湖的習俗過這端，本該將弱多病的小外孫送去江氏母家。

只是實在貴得，未滿周歲時每一場病都兇險萬分，一著不慎便有夭折的可能，謝老夫人哪里放心輕易將送出去，哪怕只有一日。

所幸江氏母家隨緣，王氏卻與闌城水路直通，一日便可抵達。

且樾湖王氏鐘鳴鼎食、百年世家，愈加是一個躲端的最佳之選。

于是謝老夫人與兒媳江氏一道帶著未滿周歲的小外孫，在樾湖王氏度過了降生后的第一個端。

生了一副幽麗標志的好模樣，如何灌苦藥都不怎麼哭鬧，虛弱得聲音力氣都小，卻在那段小住的時日里跌跌撞撞地學會了走路。

謝老夫人乃是王氏嫡出的長，這一回來整個偌大的家族紛紛前來探。

謝青綰弱不便太攪擾，便由母親江氏照看著養在后院，唯獨幾個親近些的表親得以到后院瞧上幾眼。

謝青綰將養得很是不錯，又得謝老夫人眾多兄弟姊妹喜歡，索便約了日后年年都來。

卻在第四年之后從此失約。

鎮國公府劇變，一夜傾頹，老國公謝安道單槍匹馬只宮，以全部權勢與力量換回殘破而岌岌可危的謝家。

謀逆之名事關九族，謝老國公不愿拖累他人，干脆居府閉門不出，斷了從前全部的來往。

自然也包括老夫人的母家——樾湖王氏。

如此算起來，差不多有十一年未再到過樾湖。

何況彼時尚遠不到記事的年紀，對樾湖王氏的一切印象都是斷續而模糊的。

只是祖母時常掛念，曾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講給聽，便暗暗記在了心里。

祖母逐年事漸高，又礙著當年之事不便輕易走，回去瞧一眼、捎個話也是好的。

顧宴容不知想到甚麼，忽然屈起指節，不輕不重地在玉榻面上叩了兩聲，俯首親吻耳后的紅痕：“好。”

第二日出發時天尚早，謝青綰披著錦緞斗篷，隔開初晨時江上浩渺煙波與霧汽。

冷冽不雜一暑熱。

謝青綰微捉著擺緩步踏上渡口，正小步磨蹭間忽然被一條手臂牢牢環繞上來，抱著帶上了船。

陸路長途顛簸，遠不及水路來得通暢與便捷。

顧宴容帶著先行走水路，不出一日便可直達樾湖，蕓杏素蕊等一眾侍奉的人則照看著攝政王府的車馬，兩日之驅車抵達。

江上風大，才一踏上甲板霎時將斗篷與袖仰起，鬢發都吹散一，沾著漉漉的霧汽垂垂松散。

顧宴容有意側著子，替擋去不絕的涼風，將人揣在外袍間抱去了船。

此番所乘的似乎是皇家制，繁復高大，其中床榻、坐，乃至盥洗之用的都一應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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