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家宴散得很早。

飯罷才敘過幾句，燕太后便有些力不支，著眉心由邊伺候的芳喜扶著離了席。

謝青綰心下一點疑問便也不得不咽了回去。

祖父當年居功甚偉，曾在朝中炙熱一時，祖母為鎮國公府主母，與宮里有些走往來的確再正常不過。

攝政王府前來接行的車馬早已候在長耀門外，謝青綰跟著顧宴容上了車輿，仍舊在兀自出神。

生于天啟十三年，正是顧宴容被困幽庭的第一年。

縱使祖母與宮中往來再，年時大抵也是沒有時機見過他的。

何況謝青綰四歲之后鎮國公府便生了天翻地覆的變故，就此沒落。

宮是四歲之前的事，因故沒有分毫印象。

顧宴容撥弄著鬢間珍珠，聲線低緩道：“在想甚麼？”

謝青綰才遲遲回過神來，眉眼間盛著一點落寞的影：“殿下，太后娘娘說，我時常跟著祖母宮呢。”

顧宴容指尖有幾不可察的停頓，不怎麼明朗地嗯了一聲。

謝青綰陷在依的習慣專門鋪設的松坐榻里，捧著枕仰起臉來：“我若早生幾年，彼時興許便能在宮里見到殿下了。”

看到攝政王漆黑地眉眼，復又憂郁地將下頜在懷抱著的枕里：“祖母常夸我時很乖，定能跟殿下玩到一去的。”

未及抬眼，忽有烏的濃云沉沉下來。

懷中枕被他離，顧宴容鉗著腰線將人拎進懷里來。

謝青綰驚了下，手腳并用攀附著他的手臂，蜷很小的一團埋進他外袍間。

聽到顧宴容很低的一聲輕笑，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慵懶與調笑：“好乖。”

他臂力驚人，將掂來捧去，猶如隨手逗弄一只貓兒一樣輕松，呼吸都未過一瞬。

謝青綰仰起臉來，鄭重辯解道：“我是說兒時……”

他兇悍的吻已然了下來。

第33章 教引

◎不要聽了……◎

回府路遠。

謝青綰后背在車輿上緩緩平復著呼吸, 雙手攥著領，纖巧的指節都握得發白。

呼吸漣漣，警惕地同顧宴容拉開一點距離——他手勁委實有些大了。

這位攝政王強勢且掌控極端，近乎不予分毫掙扎的余地。

熨燙平整的宮服前襟已然被皺得不樣子, 謝青綰平復著呼吸間尚知到殘余的深重。

他手掌很大, 攏起時每一節指骨都蘊著溫度與力量……

謝青綰一沾車輿便要犯困, 何況昨夜隨他在幽庭坐了許久，又在檐上吹風賞月, 困得連他幾時抱著回的臨山殿都不知道。

低低下一個呵欠，眼睛里有潤的霧氣蔓延上來。

那雙蘊著溫度與力量的手復又慢條斯理地探過來, 卻只是在謝青綰藏波含怯的目里摘下半偏的珠釵。

珠花上沾染著一點發香。

顧宴容隨手收了那枚珠釵, 指腹蹭著眼尾, 一不容辯駁的強勢與獨斷收斂得點滴不剩：“困了？”

謝青綰如愿清靜地歪在車輿角落里時仍舊有些恍惚, 待回過神來, 顧宴容已端坐在另一側展開一本文折，神專注而斂。

反倒有些睡不著了, 抵在靠里出神地看他寫著朱批。

握筆時指骨名，沒有分毫的拖泥帶水, 猶如他揮出的劍一般直指命門。

扶持帝, 守江山。

謝青綰漫無邊際地想到苗疆使臣之宴, 被他斬殺于劍下的那位稀世人。

沁娜公主進獻時說，“阿思弋”乃是苗疆語中珍寶之意，實在是個敷衍又拙劣至極的騙。

病中清寂，祖父多年征戰偶得的種種古書雜記盡皆堆在冷蟬閣中, 了解乏逗悶的玩意兒。

前朝傳奇、殘缺的各類染方乃至艱難懂的各類古籍一應有, 七七八八讀了不。

謝青綰所能讀通的不過寥寥幾本, 那本《苗疆傳奇》卻恰好在列——阿思弋這名字聽起來, 在苗疆語中乃是毒蝎之意。

彼時未敢擅自開口，待要悄聲問一問攝政王的意思時，這位殺神已拔劍而起，將沁娜公主進獻的所謂珍寶釘死在了圣駕面前。

至今尚不怎麼有膽量去回憶那晚的慘狀，那從阿思弋骨中爬出來的麻麻的長足蟻蟲。

大約就是苗疆所說的“蠱”。

皇帝年，苗疆如此進貢，顯然其心可誅。

那晚的事沒有傳出分毫，謝青綰亦不知這懷揣疑心的苗疆使臣最終到了怎樣的置。

卻讀懂了一些這位攝政王的行事風格——以手中兵鐵與權柄碾平無論明暗的一切圖謀。

冷、暴戾，直達目的，倒不辜負他“鐵腕”之名。

自古圣賢都說妖國，那日宮宴懷淑大長公主卻與燕太后據理力爭，力主為帝留下這樣一位稀世人。

顧宴容剝下這張人皮賞給，原來并非暴恣肆行事無常，而是敲山震虎，暗含警告的。

懷淑大長公主乃是當年昭帝膝下最為得意的一個兒，文武皆通，還曾被昭帝盛贊“最肖朕當年”，可見恩寵。

不思扶持帝，反倒力主往小皇帝后宮填人，顯然并非是擁立新主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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