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祂知道自己是被一道霹靂驚醒的。

在那之前，祂的靈識渾渾噩噩、一片混沌，隨著那一聲驚雷，祂的靈臺仿佛撥云見日，驟然清明起來。

睜開靈目的瞬間，祂看到一個籠罩在白中的人。

這是祂第一次見到人，本無從比較和判斷，但祂卻莫名覺得是個很好看的人。

祂看見怔怔地著祂，翕：“若木。”

若木認出的聲音來，祂在昏睡中總是聽見有個聲音在祂耳邊喋喋不休，雖然聽不清那人說的是什麼，但祂卻記住了的聲音。

“是你，”祂道，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高興，“我睡著的時候，是你一直在和我說話。我是你種的麼？”

那人點點頭：“我要走了。”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我們還會見面的。”

話音甫落，便漸漸融化在了耀眼的白里。

若木沒來得及挽留，也沒來得及問要去哪里，就那麼消失不見了，祂最后看見的，是順著臉頰落下來的一滴淚。

眼淚“吧嗒”一下打在祂的樹上。

若木心頭莫名像是被人揪了一下，祂怔怔地看著那一小點漉漉的痕跡，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問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總不至于太久，祂心想。

歸墟上的日子無聊又漫長，除了祂這棵樹之外，只有一條金的應龍，祂給它取了個名字做小蛇。

祂以為種下祂的人很快就會回來，可誰知等了很久，等到祂已長得有兩條小蛇那麼，也不見那人回來。

這一天，祂正百無聊賴地打著瞌睡，忽然聽見耳邊傳來流水的聲音。

祂睜開靈目循聲去，只見霧氣迷蒙的水面上飄來一葉小舟，舟上約約看得出一個人的廓。

若木以為是祂等的人回來了，神不由一振，誰知待那小舟飄到眼前，祂卻發現舟上坐著的是個陌生男人。

準確說來那不能說是人，他充其量只能算一縷殘缺的幽魂。

他的模樣狼狽而憔悴，一白袍沾滿鮮，幾乎看不清原來的。

若木莫名看他很不順眼。

“你是誰？”祂問道。

殘魂道：“謝爻。”

他的聲音嘶啞干，仿佛他的嚨里灌滿了沙礫。

若木道：“你是怎麼到這里來的？”

謝爻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來到這里的，昆侖大陣將他的神魂碾碎時，他以為自己必定魂飛魄散，可不知為何大陣留下了他的一縷殘魂。

他失去知覺，不知沉睡了多久，醒來便發現自己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土地上。

他過了很久才弄清楚自己大約是回到了連昆侖派都還不存在的時候。

那麼他的計劃失敗了，時沒有倒流回三百多年前冷嫣出生的那天，卻回到了上古。

費盡心機，終究是一個空空的笑話。

謝爻在世間漫無目的地飄著，冥冥中像是有一力量牽引著他前往某一個地方。

看到那棵通銀白的大樹時，他明白是自己的執念將他帶到了這里。

“聽說亡靈可以神木許愿，我是來許愿的。”他道。

若木從未聽過這樣的事，正要否認，可轉念一想，橫豎閑著無聊，倒也不必一口回絕，且聽聽他有什麼話說。

“你要許什麼愿？”若木問道。

謝爻了，然道：“有個人……我想再看一眼。”

若木打量著他：“倒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不會平白無故幫你，你打算用什麼來換？”

謝爻道：“一切。”

若木嗤笑道：“你只是一縷殘魂，有什麼能給我？”

謝爻一言不發，低垂著眉眼。

若木道：“一千世。”

謝爻微怔。

若木道：“回千世，當牛做馬，為奴為婢，每一世都盡痛苦折磨，換那一眼，你換不換？”

謝爻緩緩跪倒下來：“換。”

若木想了想，微微一笑：“第一世，不如就從蚍蜉開始吧。”

話音未落，銀一閃，眼前的殘魂不見了，一只黑黢黢的蟲蟻沿著銀白的樹干慢慢爬向小舟。

第133章

那男人的殘魂離開后，又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漸漸有越來越多的亡魂來到歸墟，可祂等待的人卻始終沒有回來。

若木想去找，可祂是一棵樹，牢牢地扎在了歸墟里，于是祂只能將應龍小蛇派了出去。過了這些年，祂已經長了參天巨樹，當年的小金龍也長了一條叱咤風云的巨龍。

若木讓它折下一段樹枝帶上當信，若是找到那個子，便將樹枝給。

小蛇一去便沒了消息，也沒有再回來，歸墟只剩下祂和來來往往的亡魂，他們帶著執念來到這里向祂祈愿，祂則從他們的故事和記憶中了解人世。

過了很久，有亡魂帶來了小蛇的消息，原來它長眠在了東海邊，而它帶去的樹枝已經生發芽長了一棵參天大樹，大樹雖沒有神靈，但卻靈力充溢，于是有人遷徙到那里，在樹周圍安家落戶、繁衍生息，他們將大樹稱作窮桑，以樹為氏，于是便有了窮桑氏。

若木這時才知道世間萬都有終極，小蛇會死，甚至連祂自己也不例外。

種下祂的那個人是死了麼？祂有時會想，可分明說過他們還會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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