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總是格外令人傷懷,許青文不忍再多看一眼,將燈臺里的燈油倒空,換上新的,然后轉向門口走去。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后傳來一陣細碎的鈴聲,驀地一怔。
與尋常鈴聲不同,這串鈴音高低起伏,斷斷續續地連綴一首簡單的曲子,清微界每個襁褓中的嬰孩幾乎都聽母親哼唱過這首《昆侖謠》。
昆侖金鑄的鈴鐺可以發出天然的樂音,有人將之譜歌謠,據說樂音里帶了羲和神的祝福,可除邪祟,避災殃,保佑孩子一世平安。
但此種鈴鐺的鑄造之法早已絕跡,傳世的鈴鐺極,只有一些古老的世家代代相傳。
妘家就珍藏了一串,妘素心小時候戴過,兒出生后又戴到了手上……
可是那串鈴鐺去哪里了呢?
許青文坐在榻上冥思苦想,記得小主人剛出生時妘素心便親手替戴上了鈴鐺,可不知什麼時候那串鈴鐺便不見了。
一想起妘素心仙逝時的形便覺心如刀絞,這些年來不愿仔細回想,此時竭力回憶,卻發現記憶上仿佛蒙著一層霧,只依稀記得主人臨終前的諄諄叮囑,一旦深想,卻像喝了酒似的頭腦昏沉。
的記一向很好,可是主人逝世這麼重要的事,這麼多年來卻沒有察覺不對勁,這顯然不正常。
鈴鐺聲由斷續變得連貫,由緩慢變得急促,許青文只覺腦海中的迷霧慢慢散去,終于想起妘素心臨終前的種種不同尋常之舉。
鈴聲戛然而止,隨即“鐺啷”一聲,一串金鈴從房梁上落下來,掉在腳邊。
許青文撿起一看,那鈴鐺由紅繩串起,正適合嬰兒手腕,但鈴鐺卻只是普通的紫金鑄。
晃了晃,鈴聲細碎,并不是《昆侖謠》。
那麼方才聽到的昆侖遙又是哪里來的?這串鈴鐺又是從哪里來的?
忽然想起曾聽主人說起過,修為和陣法造詣極高的人可以通過布陣迷陣中人的心智,甚至通過喚起心底的,來模糊甚至篡改人的記憶。
一直以為這只是傳說,直到這串破邪的鈴音撥開迷障,將記憶的封印撬開一角。
妘老掌門便是陣法大家,但連他也做不到,不過他有個青出于藍的弟子,于陣法一道比師父鉆研更深——郗云。
知道自己應該將這種種古怪立即告訴夏侯儼和章明遠,但剛抬起手準備訣,又改了主意。
太了解妘素心的一顰一笑,臨終前對兒的態度實在太古怪,讓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單是想一想便心驚膽寒。
如果……必須先悄悄地查清楚真相。
天留宮中,冷嫣晃了晃手中的昆侖鈴,鈴鐺發出悅耳的樂音。
昆侖金的鈴鐺傳世極,為數不多的幾串都在世家手中,若非姬若耶供奉給若木的幾箱珍寶中剛好有一串,一時半會兒也不知上哪兒去找,只能想別的法子提醒許青文。
將鈴鐺還給若木,心里有些不舍,這鈴音莫名讓到安心和溫暖,不過昆侖金鈴本就是吉祥之,喚起寧謐溫馨之也是理所當然。
若木道:“喜歡便留著。”
冷嫣道:“我用不上,你可以留著當傳家寶。”
若木將那繩子拆了,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條赤金編的繩換上,順手便系到了雪狼的脖頸上。
祂了眼皮:“你不要就給狗。”
冷嫣:“……”
雪狼顯然覺得這叮鈴作響的東西有損它的威儀,千方百計要將它下來,奈何那繩子施了咒,它的爪子又不夠靈便,掙扎了半晌,直把自己折騰得氣吁吁,總算認命地趴了下來。
若木道:“你什麼時候猜到許青文的記憶被了手腳?”
冷嫣道:“聽石紅藥說完我便開始懷疑。”
揪了揪雪狼的耳朵:“許青文是妘素心最親近的侍,章明遠對妘素心癡心一片,謝爻視師母為母,不管哪一個都比謝汋了解,連謝汋一個小都能看出來不對勁,他們怎麼可能一無所覺?”
頓了頓道:“偃師宗的法中有一脈來自上古昆侖一族的巫蠱之,其中便有人心智的法,和偃師宗同源的重玄很可能也有類似的法,但這種法也不能平白起效,在人大悲大喜之際最能趁虛而。
“謝汋生來薄,的影響反而微乎其微,才將那些事記得那麼清楚。還有那串昆侖鈴,摘走那串昆侖鈴的未必是妘素心,察覺兒被道調換,一定是滅頂的打擊,這種況下未必有心思注意一串小小的鈴鐺。昆侖金的鈴音有辟邪除祟、清心明志之效,若有鈴鐺在,施便沒那麼順利了。”
忽然發覺自己竟說了那麼多話,驀地怔了怔。
習慣了踽踽獨行,可不知不覺中,旁多了一個人,開始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祂,漸至無話不說。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說不清楚,就像說不清楚封凍的河流什麼時候開始融化,一眨眼春已將至。
只知道這絕不是個好兆頭,因為這樣的人是不會有春天的。
第85章
幾百年前的事查起來并不容易。
許青文連夜將倉果宮里妘素心的細細翻找了一遍,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妘素心就留下這些,這幾百年早就爛于心,若有異樣早該發現了,翻檢一遍果然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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