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爻緩緩抬起頭，卻不看那年，而是著他旁的玄子。

他凝視著的雙眼，仿佛想要過重重迷障窺探深淵下的。

然而還是什麼都沒有，迎著他冰冷的目，臉上看不出一緒，仿佛一個人殺死唯一的親只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的眼中看不到恨，但是他已明白恨他，只是要謝汋死，沒必要大費周章布這麼一個局。

這種恨意如此之深，也許已經刻進了神魂里，因此看起來才會如此平靜。

誰會這麼恨他？恨他的人很多，然而這麼恨他的人并不多。

一個名字慢慢自他心底浮起。

那一刻甚至有希冀一閃而過，然而他立刻將那個名字毫不猶豫地抹去，就像抹去厚厚積塵上一個模糊難辨的印記。

有什麼東西又在他經脈里蠢蠢，他強了下去。

不管是誰，他都要殺了。

郗子蘭哭了很久，心里的委屈怎麼也倒不完，眼淚卻好像流干了，緩過勁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狼狽，不知如何了局。

正無措時，謝汋拉開圈著自己的胳膊。

郗子蘭抬起頭，發現他神陌生又駭人，甚至比他走火魔打傷時更可怕。

不自覺地退開兩步。

謝爻沒有看，徑直走到謝汋的模糊的尸面前，彎腰將他抱起，徑直向殿外走去。

郗子蘭低低地喚了聲“阿爻哥哥”，謝爻全無反應，只得提了提濺了一污的跟了上去，重玄弟子也紛紛起離席，跟著神君和元君向外走去。

殿中的賓主注視著他們離去，俱都不發一言。

……

謝汋說出最后一句話時，他的眼前已經一片模糊，看不清堂兄的神，但他不用看也想得到謝爻如喪考妣的模樣，要擺布他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容易了。

死前能在他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倒也有趣，他譏誚地想。

不過這魂飛魄散的過程似乎比他想的漫長，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但他卻始終殘留著一清醒，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響起個聲音：“怎麼樣？”

謝汋立即認出那個聲音，正是在凌虛派重傷他的黑子，偃師宗宗主。

他冷笑道：“你用不著得意，我早就說過了，我這樣的人什麼也不害怕，你就算殺了我，讓我魂飛魄散也沒用。你心積慮地對付我，本沒有用。”

那聲音笑起來：“真可憐。”

謝汋一怔：“什麼？”

那聲音道：“你真可憐，生而下賤，父親無視你，母親拿你出氣，族人鄙夷你，好不容易了謝氏孤，還有個出的堂兄事事著你。”

頓了頓道：“活著時活在謝爻的影里，在任何人的眼里你都只是玄淵神君那個資質平平的堂弟，什麼好事都不上你，師父讓你替他賣命，不惜在你里中下毒咒。你恨謝爻，嫉妒得眼睛出，心里流膿，卻又事事倚仗他，靠他庇護，靠他施舍，占著‘玄淵神君堂弟’的份喝點剩湯。若他是重玄的狗，那你便連狗都不如。”

“你生時卑賤無能，死時亦輕如鴻。你以為我心積慮對付的是你？”輕笑了一聲，“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當初留下你一命，只是為了今□□謝爻殺了你。你活著時唯一的作用是輔佐他，你死了，唯一的作用是傷害他。”

嘆息道：“真可憐啊，這樣庸碌又渺小，可憐地活了一輩子，到頭來與你瞧不起的螻蟻又什麼兩樣。”

謝汋只剩下一縷殘魂，可還是到怒意直沖頭頂：“你到底是誰？”

子輕輕一笑，聲音忽然變得稚清脆：“小師叔，好久不見。”

謝汋如遭雷擊，稱他為“小師叔”的孩子只有冷嫣一個。

“你是……我早該想到的……”謝汋道。

還有誰會有這麼深的仇恨，還有誰這麼了解他們每個人？

當初羔羊般弱無助的，如今竟將他們玩弄于掌之中。

一時間憤、惱怒將他淹沒，可他什麼也做不了。

“你打算把我怎麼樣？”他問道。

就在這時，周遭忽然亮起來，謝汋忽然發現自己眼中的世界變了。

眼前有個龐然大，他仔細辨認，方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只人的手。

冷嫣用手指叩了叩琉璃瓶，對著里面漆黑的蟻蟲道：“你一輩子都想出人頭地，可惜到頭來只能做只螻蟻，不過我喂了你一點靈藥，夠你活上七八百年。”

將琉璃瓶放在案頭：“好好吧，小師叔。”

第80章

謝爻抱著堂弟的尸，一級一級地爬上重玄山門前的臺階。

山門很高，臺階很長，一如五百年多年前他們第一次來到重玄時。

那時候妘素心走在前面，他牽著謝汋的手。這個小堂弟于他而言幾乎是個陌生人，但那只小小的手還是給了他莫大的藉和勇氣，那是他和“家”僅存的聯系。

爬到臺階頂端，正是破曉之時，晨曦穿過云海，萬道金灑落在“重玄”兩個金字上，字跡蒼勁有力。

他們停下腳步，仰著莊嚴肅穆的古老山門，他把謝汋的手握得更：“別怕，有堂兄在，不會有事的。”

現在他非但食言，還親手殺了他，讓世間唯一的親人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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