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爻的眼中有茫然一閃而過。

這細微的變化也沒有逃過謝汋的眼睛：“怎麼，難道你真當自己是神，世人都該敬你你？”

他的聲音陡然一冷：“我從見你第一眼時就恨上你了。”

他們雖然是堂兄弟，卻是云泥之別，他是長房嫡孫，而他只是個娼婦肚子里爬出來的孽種。謝汋一直長到四歲才第一次見到這位高貴的堂兄，還是因為下人的疏忽——因為他這樣的賤種，是不該出現在謝爻面前污他耳目的。

“還記得麼？那天你賞了我一塊福糕。”謝汋道。

謝爻早已不記得幾百年前的一件微末小事，謝氏還在時，族中兄弟姊妹多得數不清，他連人都認不全，哪里記得什麼時候曾給過一個堂弟一塊糕。

謝汋道：“我當著你的面咬了一口，等你背過去，便扔在地上踩得稀爛。因為我一見你那悲天憫人的臉就犯惡心。”

他頓了頓道：“后來你賞給我的所有東西，都是那塊福糕。”

他用紅的雙眼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昆侖君原本應該是我。”

謝爻渾的仿佛都在這一剎那凝結。

“你知道。”他的嗓子眼發干，聲音然。

謝汋道：“我聽見郗云和你說話。他說要在你我二人中選一人繼任昆侖君之位，他還說我的心也許比你更適合，可最后他選中的是你。”

謝爻沒有辯駁，他說的沒錯，師父最開始屬意的的確是謝汋，因為堂弟一直都比他更堅決，更無，無便不會掣肘。

“昆侖君原本的名字不昆侖君，”師父言猶在耳，“負山者，選了這條路，你注定只能一生孤獨，因為你背負的是昆侖和清微，再也背不了別的東西。”

他還記得師父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他稚羸弱的肩頭，仿佛要讓他覺到山的重量：“你愿意把山背在上麼？你天溫良，又太重，注定要比別人吃更多的苦。”

謝爻點了點頭，因為師父要在他和阿汋之間選一個，一生孤獨未免太可憐，他答應過保護堂弟，便要護他一世平安喜樂。

他愿意代替阿汋背起本該屬于他的命運。

然而那時候他還太小，不明白他眼中的負累與不幸，在別人眼中卻是無上尊榮。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錯了。

謝汋重又笑開：“不過如今我已不稀罕什麼昆侖君了，說到底，那不過是給重玄當狗罷了。”

他瞥了一眼郗子蘭，眼中現出不加掩飾的惡意：“不但要看家護院，還要用來配種。”

謝爻按在劍柄上的手慢慢握。

謝汋一哂：“怎麼，惱怒了？終于狠下心來殺我了？”

話音未落，他忽然一躍而起，法快得讓人難以置信，幾乎連殘影都看不見。

眾人只覺有一寒刺骨的狂風從大殿中吹過，數千盞燈燭同時一晃。

謝爻發現他的目標是重玄的坐席，瞳孔驟然一，終于拔劍出鞘，劍如游龍追著謝汋而去。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只聽得裂帛之聲響起，眾人定睛一看，只見謝汋腹部多了道長長的傷口，鮮如泉般涌出來，將謝汋那月白織銀的道服染得一片殷紅。

他大口著氣，不過臉上卻滿是得意的笑容，因為他雖然被謝爻一劍破開肚腹，右手卻牢牢地卡住了郗子蘭纖細的脖頸。

郗子蘭用雙手著他的手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臉慘白，珠淚如雨。

脖子被卡住，只能用微弱的氣聲道：“三師兄，你快松手，我是子蘭啊……”

謝汋笑道：“小師妹，你別，師兄也舍不得扭斷你這漂亮的脖子，再說……”

他像條毒蛇一樣盯著謝爻，在郗子蘭耳邊輕聲道：“若是這軀殼也壞了，你讓我堂兄上哪兒再去給你找一個？”

他的聲音很輕，但在場的大能仍聽得一清二楚，只是他話里的意思曖昧不明，眾人一時間不明就里。

但是郗子蘭當然明白，驀地僵住，因為恐懼而劇烈抖起來。

另一個人也明白，謝爻的臉驟然一變。

第79章

郗子蘭不知為何一向疼的三師兄忽然變得如此陌生，方才還篤定他不會傷害自己，但當他說出借尸還魂之事時，滅頂的恐懼終于淹沒了。

若是此事大白于天下，那麼所有人都會知道這羲和傳人如今只是凡人之軀，若說先前還盼著三師兄能快點清醒過來，盼著謝爻能找出個萬全之策保下他命，那麼此刻只盼著這場噩夢立即結束。

噩夢要怎麼結束？夢中的邪魔伏誅，噩夢自然就醒了。

嚨被卡著發不出聲音，也不敢當著謝汋的面給謝爻傳音——謝汋魔后修為似乎比從前更高了，境界多半在之上，傳音也許會被他聽見。

但的眼睛也能說話，痛苦地著謝爻，無聲地哀求他快來救。

謝爻冷冷道：“放了。”

謝汋嗤笑了一聲：“橫豎我也活不了，能帶走一個算一個。帶走，也算臨死前替你做件好事。”

他悠悠地嘆了口氣：“我到底還是顧念脈親，盼著你能好的。”

郗子蘭不明白他的意思，正發怔，卻被扼住脖頸提了起來，忙催靈力想讓自己好些，卻發現謝汋不知用了什麼邪，扼住咽的同時也阻斷了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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