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變得煞白，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睜大了眼睛細細打量那年的眉眼，豆大的汗珠沿著面頰滾落。

他喃喃道：“玉京……你是玉京……”

年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當真是玉京？”姬重宇兩眼發直。

若木不覺一哂，這老東西連自己兒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不過也難怪，姬玉京十來歲就被送到重玄，后來姬重宇只見過這兒子一兩面，甚至不敢靠近他五步之，生怕那子克父的命格應驗。

“看完便還給我。”年冷冷道。

話音未落，姬重宇手中已經一空，再一看，斷春劍不知怎麼又回到了那年的手中，姬重宇越發駭然，再快的法、再高強的修為也沒辦法不著痕跡地做到這一點，除非他是鬼。

莫非他那不知所蹤的一半魂魄當真了惡鬼，從地獄里爬出來索命了？

剎那間，嫡子出生后那十幾年擔驚怕的記憶卷土重來，姬重宇渾仿佛結了冰。

從兒子被批下“弒父”命格開始，他便沒有一日可以安寢。奇怪的是，當那不祥的兒子終于死去，他也未見得睡得比原先踏實。

姬玉京實在是每個做父親的夢寐以求的兒子，不到周歲他便顯示出了驚人的聰明和靈秀，三四歲便展卓絕的修道天賦，他過目不忘，過耳頌，無論劍道還是醫道都是一點就。

只可惜有那樣的命格在，生命的延續了威脅生命的存在，他越聰明越出類拔萃，做父親的便越害怕，也越厭惡。

可及至他真的死了，他反而時不時地想起他，止不住黯然神傷——那是他的嫡長子，也是他唯一真正過的人的孩子，那烈火般的子已死了，他也再不會有這麼出的兒子。

他想起他在襁褓中多麼可，想起他對著他笑的模樣，想起他曉事后沉著一張小臉遠遠著他懷里的庶弟，想起他桀驁不馴的眼神底下遮掩不住的孺慕之。

他想起他有一次去重玄拜訪，瞥見個年遠遠地他，他一注目，那年立即閃躲到了一棵大樹后面。

他連那年的臉都沒看清，卻知道那是他的玉京，即便他已拋棄了他，他仍舊忍不住來看他這個爹。

虎毒不食子，誰能眼睛不眨一下地殺死自己的兒子？他鬢邊的白發便是姬玉京死后一夜之間多出來的。

“玉京，”他眼中酸，“是爹對不起你。”

若木雖不是姬玉京，這一剎那卻同地犯起惡心，祂冷笑了一聲，劍已出手。

姬重宇手中的拂塵幾乎同時揮出，一時間塵云滿室，與靈堂中的裊裊香煙混在一起。

長留姬氏擅長醫道，也擅長用毒，這招“遙拂仙”是姬氏的獨門，若是一般人吸這塵霧，輕則迷心智，重則瘋癲發狂。

姬重宇手腕重重一甩，那若云的拂塵瞬間變了鋼針，向著若木飛去。

若木一挑角，長劍在祂手中如游龍宛轉，眨眼間便將拂塵盡數絞斷，祂平生從不用劍，只是平日常看冷嫣練劍，不知不覺便學了幾招。

雖是第一次用劍，祂卻毫不覺生疏，反而得心應手，饒是祂也不得不承認，斷春的手、分量都恰到好，在祂手中如臂使指。

姬重宇連祂劍招都未看清，只覺尖一涼，劍鋒已經刺了祂的咽。

年懶懶地出劍，鮮“哧”地一聲噴涌而出，姬重宇睜著眼睛仰面倒下，眼中依舊滿是難以置信，他殫竭慮了一輩子，竟然還是沒有逃被兒子弒殺的命數。

“我不是姬玉京，”那年冷冷道，“不過你的確是死在了他的劍下。”

姬重宇仰面倒下，他沒有聽見年的話，因為他的耳邊響起了久違的笑聲，笑聲清脆爽朗，他的眼前浮現起一個著紅的影，沒有人能將紅穿得那麼好看，因為本就像一團火。

逗弄著襁褓中的嬰孩，對那森可怕的預言不屑一顧，只當是個笑話。

“我們將他帶在邊，好好護他，悉心教導他，教他為人世的道理，他是吃飽了撐的麼，沒事來殺你這親爹？”

他也想像那樣一笑置之，可他不行，他是個不寵的庶子，他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和的姻緣，都是他汲汲營營、一點一滴地算計來的，而是窮桑氏家主唯一的兒，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生來便有的底氣，他一輩子也得不到。

眼前年的臉龐漸漸模糊。

他忽然想起一年除夕，尚且篤的兩人依偎在一起，商量著將來若有了孩子該什麼名字。

“他上流著昆侖一族的，就玉京吧。”清脆的聲音里夾雜著庭燎中“嗶嗶啵啵”的竹聲，讓他也難得地雀躍起來。

“我喜歡這個名字，”他將麗明艷的子圈在懷里，憧憬道，“我們的兒子一定會像昆侖一樣峻拔高潔。”不像他的父親。

“玉京，玉京……”姬重宇瞪著失神的眼睛，尋找年的影，年只是抱著臂冷冷地著他。

姬重宇忽然到一種安心，他的所有東西都是來的，汲汲營營一輩子，也戰戰兢兢了一輩子，直到此時終于不用再算計，也不用再害怕，幾百年來，他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第74章

若木看著姬重宇的眼神像蠟燭一樣熄滅，心里忽然一空，好像突然了點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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