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將一應喪檢查過，他回到室，屏退了下人，不一會兒便收到了謝汋的傳音。

“謝仙君無恙？”他的聲音有些疲憊，著貨真價實的黯然。

謝汋無聲地一哂，不覺想起當年姬玉京死時姬重宇泣不聲的模樣。

傷心是真的，如釋重負也是真的。

姬重宇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庸人，庸人作惡大抵都是這般三心二意、半推半就，壞也壞不徹底。

謝汋最瞧不上的便是這種人，不過他的聲音里毫聽不出半點鄙夷：“姬道君托付之事，在下已經辦妥。”

姬重宇知道他是在催促他兌現承諾，眉宇間的傷心之淡去：“謝仙君放心，待舍弟的棺柩抵達長留，在下便立即遣人將東西送到約定的地方。”

謝汋一笑，半開玩笑道：“姬道君謹慎些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是第一次合作。姬道君一諾千金，在下絕不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姬重宇忙道：“仙君誤會了，在下并無半點懷疑仙君的意思，只是這幾日庶務繁忙。”

頓了頓：“往后還有許多托賴仙君之，還請仙君不吝援手。”

謝汋：“這是自然。”

長留距重玄千里，靈車行得慢，抵達姬氏時夜已暝。

姬若耶的棺柩停放在靈堂中。

族中七位長老和各房的嫡長圍著棺柩而立，姬重宇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啟棺。”

便有兩個力大如牛的家仆將沉重的棺蓋推開一小半，出棺中的尸。

眾人向里面一，都倒了一口冷氣，只見尸的頭顱和雙手腫得像是發過頭的饅頭，皮變紫黑，五早已變了形，顯是中了劇毒。

姬重宇也吃了一驚，不埋怨謝汋，姬若耶如此死狀，他方才傳音時竟一句未提。

好在他不乏機變，哀慟道：“若耶要離開長留，我當時便竭力反對，可他執意要去重玄借泉養傷，誰知傷沒養好，卻為徒所害。”

說罷他探從棺中取出玉匣，打開蓋子取出里面的聚魂瓶，訣施咒驗明正——尸雖已面目難辨，魂魄卻是做不得假的。

驗過魂魄沒有差池，姬重宇便將聚魂瓶小心翼翼地放回匣中，又將玉匣放回棺中。

長老們心知姬若耶的死有蹊蹺，幾個素來與姬重宇不對付的長老自然有話說，而姬重宇一派的人則針鋒相對，明槍暗箭地爭論了半日。

關于如何置姬若耶的魂魄，又是一場槍舌戰，最后終于商議好待小斂禮結束后由兩位德高重的長老一起送去轉生臺。

待眾人散去已是中宵，姬重宇屏退了下人，設了陣，探從棺中取出玉匣置于案上，接著從袖中取出另一個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聚魂瓶——里面裝的是一只開了靈智的獼猴的魂魄，只要將姬若耶的一魂一魄出來換獼猴的一魂一魄，轉生臺仍舊會認他，但轉世后他便會變得愚笨不堪，姑母留下的唯一脈便再也不會對他造任何威脅。

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匣蓋，剛取出聚魂瓶，忽聽后傳來一聲笑聲，那聲音空靈飄渺，在靜夜里顯得格外瘆人。

姬重宇悚然一驚，手中魂瓶差點手。

他霍然轉，后卻空無一人，外頭夜梟冷不丁起，“桀桀”之聲猶如怪笑，片刻之后聲止歇，重歸寂靜。

姬重宇重又轉過，心道大約是自己疑神疑鬼，他畢竟還是個人，且是個本有些懦弱的人，因此即便多年來視姬若耶這堂弟為眼中釘，也不敢背上親手弒親的罪孽。

對堂弟的魂魄手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拔開聚魂瓶的塞子，雙手止不住輕輕抖，就在這時，后又傳來一聲輕笑，比方才那聲更響，在闃然無聲的夜里無比鮮明，讓他無法再自欺欺人。

姬重宇迅速收起魂瓶，出拂塵，轉一看，背后仍舊空無一人。

一聲又一聲的輕笑從四面八方傳來回在空的靈堂中。

“是誰在裝神弄鬼？”姬重宇沉著臉道，心里卻越來越恐慌，以他的修為竟然聽不出那笑聲是從何傳來。

正游目四顧，忽聽年的聲音從棺中傳來：“我在這里。”

姬重宇向棺中探一看，不大驚失——棺材中空無一人，姬若耶的尸不知何時竟然已不翼而飛。

他方才取出玉匣的時候那尸首明明還好端端地躺在棺木里。

就在直起的剎那，他眼角的余忽然瞥見一個人影，定睛一看，卻見棺蓋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年。

那是個異常漂亮的年，看起來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一孝服，羽般黑中泛藍的長發用白發帶束起，雙眼中好似倒映著星河。

他手中把玩一把青熠熠的長劍，懶懶轉著手腕，長劍在他手中輕巧得像春日河堤上折下的柳，劍如春倒影在春水中。

有幾次看起來劍柄似乎已從他手中出，幾乎人有些提心吊膽，但劍卻始終在他手上。

姬重宇只覺那年有種說不出的悉，狐疑道：“你是誰？是不是重玄派你來的？”

年莞爾一笑，忽然將手中長劍向他拋去：“你不認識我不要，認識這把劍就行。”

姬重宇下意識地接住劍，低下頭一看，劍銘“斷春”二字映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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