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又是一道閃電劃過,映得長空一片雪亮。
姬殷打趣道:“簡直像是有大能在渡飛升劫。”
冷嫣“嗯”了一聲,知道這是重玄的劫難。
“你練完劍早些歇息,”姬殷道,“不要在雨里呆太久,及時將換下。我前日教你的驅寒咒還記得麼?”
冷嫣道:“記得的,師尊放心。”
姬殷一時似乎想不到說什麼,卻并未立即斷開傳音。
冷嫣道:“師尊還有什麼吩咐?”
姬殷這才回過神來,溫和道:“沒什麼,你去練劍吧,有事給我傳音。”
斷開傳音,他了眉心,方才見外頭電閃雷鳴,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施了傳音訣,他似乎理所當然地以為聽見雷聲、看見閃電會害怕。
可是認識以來,一直是個出奇鎮定又勇敢的姑娘,他究竟是從哪里得來的印象呢?
姬殷的傳音剛斷開,若木的聲音便在耳畔響起:“在做什麼?”
冷嫣道:“打算練劍。”
若木道:“在哪里?”
冷嫣:“院子里。”
若木“哦”了一聲:“小心別被雷劈了。”
冷嫣無聲地一笑:“知道了。”
話代完了,傳音卻沒斷。
冷嫣道:“還有什麼事?”
“你的狗不放心你。”若木說著從袖子里拽出一團茸茸的東西,正是那掌大的昆侖雪狼。
雪狼睡得正酣甜,冷不丁被人揪出來,兩只金燦燦的眼睛里滿是迷茫。
若木面無表地掐了下雪狼蓬蓬的尾,雪狼“嗷嗚”一聲起來。
若木道:“聽見沒?”
冷嫣啞然失笑:“我練劍了。”
若木道:“你練,讓它聽著。”
雪狼打了個呵欠,趴在案上打了個比雷聲還響的鼾。
若木:“……”
冷嫣彎了彎角:“我練劍了,小狗要是想來,你就帶它來吧。”
說罷提著劍走進雨中。
不一會兒,向廊上一瞥,果見欄桿前多了道頎長的影。
寒冷的夜雨忽然就帶上了一淡淡的暖意。
小時候其實很怕打雷,三四歲的時候幫著母親烙餅,盛著面糊的碗太重,不小心落在了地上,被罰在門外站了一夜。
爹娘都去睡了,半夜突然打起雷下起暴雨,一個個滾地雷從眼前滾過,嚇得直哭卻無可躲,自那以后便很害怕打雷。
到了重玄之后,風和日麗的時候巨多,但山中偶爾也會有雷雨。
有一回雷聲特別響,在臥榻一角不敢睡,又不敢去打擾師父,姬玉京卻忽然傳音過來說自己的一卷《無上心經》丟了,懷疑白天的心法課上混進了的書里,無論怎麼解釋他就是不信,非要親自來看看。
到了之后當然找不到丟失的經書,他便借的經書來抄,薄薄的一卷經,他在屏風外抄了整整一夜。
冷嫣在狂風驟雨中揮舞著斷春,寶劍被雨水洗濯,越發寒攝人。
重玄九峰緘默地矗立在暴風雨中,九峰之間的護宗大陣流淌著金,依舊忠誠地守護著傳承數千年的古老宗門。
長劍劈開風雨,一招“地天否”畫出重玄的命數,盛極而衰,泰極否來,劍鋒劃過葉蟄宮,最后停留在上天宮的方向。
上天宮中,凌霄恒正在房中打坐,忽有一人敲他門扇。
他打開一看,來人穿著蓑戴著斗笠,活像個老漁翁。
這樣不講究的放眼整個宗門,只有章明遠一人。
他皺了皺眉:“這麼大風雨,你怎麼來了?”
章明遠提了提手中酒壺:“凌師兄明日出征,愚弟來踐行。”
凌霄恒一哂:“你這人就是黏黏糊糊,不過是去赤地討伐幾個宵小,又不是一去不復返。”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將人引到東軒,命道僮取了火爐來溫酒。
章明遠端起杯盞:“預祝師兄旗開得勝。”
凌霄恒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多謝。”
兩人守著火爐默默對酌,師兄弟多年,有時候什麼話也不必多說。
酒過三巡,章明遠了窗外的瓢潑大雨:“重玄多年未曾下過這麼大的雨了?上回見到這麼大的雨,還是七八百年前,我們師兄妹幾個去凡間除蛇妖的時候吧……”
他頓了頓:“師兄還記得麼?那些村民聽說你好酒,幾乎將滿村的酒窖都搬空了,滿船的酒壇子,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那酒真烈,我們幾個全都醉倒了,七倒八歪地躺在酒壇子上,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船都差點翻了……”
凌霄恒的眼底有什麼東西一閃,仿佛陳年的酒渣泛起,隨即又沉了下去,他不耐煩地打斷他:“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提它做什麼。”
章明遠赧然低下頭:“許是年紀大了,總是容易想起從前。”
凌霄恒道:“總是往后看,人還未老,心也老了。”
他濃眉一豎:“宗門上下誰有我老?可你看我可曾服過老?”
章明遠道:“這便是我最佩服師兄的。”
他低下頭,看著酒杯中的倒影:“可我不行,最近我一閉眼便看到妘師妹的影子,我喚,也不應,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好似很失。我醒來便心慌,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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