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

    顧汐抬起頭，對顧白水說：“我不明白，為什麽送人回去比創造一個世界還難。”

    這可不是憑空建造一個荒蕪原始的世界，像黃粱一樣，任其發展。

    新生之地，是按照一個無比細的藍圖，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完完整整的複刻所有。

    把穿越者送回去，像是把一條魚丟回原本的池塘裏。

    但長生沒有這麽做，

    祂選擇憑空開辟一片無垠遼闊的大海，把海底每個角落的石頭，都仿刻池塘的樣子。

    然後，再把魚引進去。

    兩者之間工作量的差別，用九牛一都無法概括。

    難道長生大帝就偏偏喜歡麻煩，喜歡沒事找事做？

    生命漫長枯燥，所以祂熱衷於找一些消磨時間的目標，來釋放力揮霍時間？

    顧汐不清楚。

    那個比神明更恐怖的老人，本就是一個不可知的謎。

    但顧白水了解師傅。

    老頭子，本質上是個懶人。

    能躺著打盹，絕不坐著講課。

    祂活的太久了，所有世人修士不可得的東西，對老頭子來說都毫無意義。

    唾手可得，但懶得唾手。

    老人一眼便能看到故事的結局，所以無趣無聊，時常半途而廢。

    正因為了解師傅的格。

    顧白水才更清楚，能讓那老人不辭辛苦，勤勤懇懇無數年，手一個新世界……是一件多麽匪夷所思，多麽恐怖的事。

    祂必然有所圖。

    這個世界的更深，一定蘊藏著難以想象的，獨屬於長生。

    腐朽黑暗，長生黎明。

    黑暗年代早已被曆史掩埋，但這個新世界，似乎迎來了新生的黎明……但長生黎明，又是什麽呢？

    有可能，是一件好事嗎？

    ……

    火車停了。

    很突兀，像是突然製熄火，沉寂在了草原中央。

    沒有車站，也沒有高樓建築。

    顧白水彎腰走下車廂，腳下是鬆的泥土，以及比膝蓋還高的茂草。

    這裏好像就是火車軌道的第三站，最後的終點。

    顧汐也走到了車廂的門口。

    抬了抬頭，過房簷，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

    但沒有下雨。

    怎麽沒有雨水呢？

    顧汐怔了一下。

    顧白水也有所察覺，慢慢抬起了頭。

    草原上的確沒有雨水落下，但並不代表雨停了。

    恰恰相反，顧白水約在天上看到了一個巨大明的灰罩子，倒扣在草原上，攔住了從天而降的雨水。

    “這裏也是車站？”

    顧白水思考著，草原就是最後的車站。

    火車停在草原裏，頭頂的罩子和車站的棚頂也沒有差別。

    雨水順著棚頂流向四麵八方，匯聚千條萬縷，有些壯觀。

    “我沒來過這裏。”

    顧汐扶著車門，一隻腳踩在了草原上。

    “你師傅隻給了我一張舊車票，說如果哪天有時間，可以坐火車去城市後麵逛逛……隻有一次機會。”

    隻有一次機會。

    隻有顧汐手裏的那張車票，能到達這裏。

    顧白水點了點頭，車票隻能用一次，如果不是顧汐，他應該也來不了這個地方。

    但其實，有人說謊了。

    被騙的人沒有察覺到，自顧自的在草原中走著。

    顧汐輕輕側頭，把手裏那張作廢的車票留在了車廂，走進了草原中。

    “如果有時間……不是啊……”

    記得那個笑瞇瞇的老人說：“如果後悔了，想離開這裏，回到另一個世界，就帶上車票出門坐車。”

    “你是第一個回家的孩子，也和我小徒弟有緣，給你留個後悔的特權，說得過去。”

    是老人為數不多的人世故。

    祂給顧汐留了一扇門，隻有一次後悔的機會。

    但顧汐放棄了。

    用這張車票，把顧白水帶到了草原，用掉了機會。

    然後呢？

    是坐車回家吧，出門逛一圈，然後回家，放暑假！

    “等等我，”

    顧汐樂嗬嗬的，朝著顧白水遠去的背影喊了一聲。

    顧白水停在了原地，顧汐慢吞吞的跟了過去。

    草原深，有一個七八糟的小院子。

    院子裏有幾間木房和茅草屋，外麵圍了一圈籬笆，門沒上鎖。

    顧白水站在門口，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顧汐在後麵，亦步亦趨的跟著。

    “這是哪兒？”

    “我師傅的住所。”

    “你怎麽知道？”

    “。”

    顧白水沒什麽表，默默的抬了抬眉：“師傅邋遢的很，這破地兒一看就是祂生活過的地方。”

    顧汐鼻尖微皺，眨著眼：“這樣啊。”

    顧白水沒有進屋子，而是繞著小院走了一圈。

    顧汐倒是找個地方坐下了，不四閑逛，也不多看一眼。

    半晌，

    顧白水回到了原地，站在了的麵前。

    他說：“了樣東西。”

    顧汐問：“什麽？”

    “了棵樹，”顧白水說：“師傅在的地方，都有一棵老樹。”

    但在這個小院子裏，在這片平坦的草原上，顧白水沒看見樹。

    顧汐不了解長生大帝的習慣，隻是沉默了片刻，對顧白水出了一手指。

    指向了一間屋子。

    顧白水順著看了過去。

    門窗閉，但沒有上鎖。

    “有聲音，屋子裏有聲音。”

    顧汐的耳朵很靈，聽到了屋子裏的聲響，所以老實安靜了下來。

    但顧白水接下來的作，要比顧汐想象的簡單暴。

    他徑直走到了屋子門口，抬起手，敲響門。

    “有人嗎？”

    顧白水出聲詢問，很大膽。

    所幸，門沒開，也沒從裏麵走出一個笑瞇瞇的老人。

    屋子裏先是寂靜了片刻，然後傳出了陣陣回聲。

    “有人嗎？”

    “有人嗎？”

    是他的聲音，空屋子一遍遍複讀，不厭其煩。

    顧白水微微沉默，出手，把門推開了一道隙。

    過隙，他看到了一個模糊悉的背影，那家夥背對著門口，隻低頭重複一句話：“有人嗎？有人嗎……”

    顧汐好奇的探頭，問：“是什麽？”

    “樹。”

    顧白水似乎知道：“樹留音，山裏的一種記事法。”

    樹會保留，隻要你對它說話，它就會幫你記下來。

    等到哪天，你快忘了的時候就敲響樹，聽聽自己的回音。

    當然，

    如果聽到了樹裏傳來別的聲音，也不要害怕……那是別人的自語。

    就像現在，

    顧白水合上門，再打開，屋子裏的年輕人就消失了……多出一個老人的背影。

    ……

    “嘖，咋辦呢？”

    “出了點差錯，新來的那小子天天想回家，鬧得老子頭都大了。”

    “要真能退貨，把他送回去就是……但問題是做不到啊。”

    老人真的做不到。

    “誰能把一個死人，送回到幾千年前呢？”

    “穿越，可不是在一瞬間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