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卿淮怎麽也沒想到，他的十八歲年禮，是一家四口出門營。

    陳溫瑤是純純的強人，對於生活事業都很有自己的規劃，同樣對於時間也有極強的把控。

    即便生病發燒，也仍舊堅守在崗位上，從不會因為什麽小事而讓步。

    這還是頭一次，和家裏人一起進行這種無意義的活。

    同樣的，謝崇在這一方麵和陳溫瑤達了意外的共識。

    他們認為，把時間浪費在吃喝玩樂上，是極為愚蠢的。

    更別說，他前一天明明還在渝城出差，怎麽自己生日當天就回了南城，還難得地換了休閑裝，背著個帳篷站在車邊跟陳溫瑤商量晚上究竟是睡在野外比較好，還是睡在別墅裏比較好。

    宋在一旁弱弱地舉手：“哥哥說他想住帳篷裏。”

    究竟是誰想住帳篷裏啊。

    有了小姑娘在這科打諢，謝卿淮回過神，又掃了跟前父母一眼，聲音裏帶著點生疏寡淡：“今天不是還要開會？去山上住不耽擱嗎？”

    陳溫瑤和謝崇還沒來得及發話，小姑娘就已經急匆匆開口：“不耽誤不耽誤，應該不耽誤吧......”

    說著，聲音漸弱，抬眼小心地看向陳溫瑤謝崇。

    兩人被這小表萌得發笑。

    陳溫瑤將一頂帳篷遞給謝卿淮，開口道：“沒事，不耽誤的，我們一起出去走走，也好。”

    -

    營的地點是謝崇助理安排的。

    在郊區天桉山山頂上。

    不是什麽多高大上的地方，這裏有連排的營別墅，外頭一整座山的戶外娛樂設施，兩百塊一張門票可以暢玩，別墅另外算錢。

    應宋小朋友的要求，他們沒有租別墅，而是在專門的營場地搭建帳篷。

    一家四口出發得晚，到那裏時已是下午四點。

    宋在一旁抱著鮮花裝飾野餐墊，謝崇和陳溫瑤則在旁邊研究帳篷的說明書。

    謝卿淮懶洋洋地，看起來沒多大興致，坐在樹下冷眼看著這邊。

    和兩個不的，平日裏相敬如賓的父母出門營，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可小姑娘興衝衝的。

    抱著那捧花溜達來溜達去，一個沒看著的功夫，人就已經蹲在了隔壁帳篷外，了兩支花遞給那對甜的年輕小。

    謝卿淮心一驚，忙不迭上前把人拎走，連聲道歉：“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看著也是剛年，和他差不多年紀的模樣。

    笑嘻嘻地擺擺手說沒關係，還從野餐籃裏拿了塊小蛋糕給宋：“花真漂亮，這個給你，我們換。”

    宋地抱著蛋糕，一麵被拽著胳膊往回走，一麵回頭道謝：“謝謝姐姐，謝謝哥哥。”

    回去時，帳篷還沒有搭好。

    掌管著商界大半經濟命脈的陳董事長和謝董事長正在互相指責：“你是不是帶了個釘子？要不我怎麽對不上？”

    “你胡說，我一個不落全帶了，做人要講道理。”

    “誰跟你講道理，你們謝家就沒一個好東西。”

    “哎怎麽就沒好東西？昨天不是還談了合作，你今天就翻臉不認人。”

    “誰稀罕跟你們合作，我回去就把合同撕了。”

    “......”

    眼看著因為一枚釘子兩家即將從親家變對家。

    宋慌裏慌張上前打圓場：“不吵不吵，去買釘子。”

    陳溫瑤冷靜地推開：“，現在不是釘子的問題。”

    謝崇深吸一口氣：“那是什麽問題。”

    “是你的態度問題。”

    “......”

    謝卿淮沉默地瞥了兩人一眼，默默在帳篷旁邊蹲下，隨手翻了翻說明書。

    十分鍾後，一個幾近完的帳篷形。

    宋輕輕哇一聲：“哥哥好厲害。”

    陳董事長和謝董事長雙雙被吸引注意力，轉頭往這邊掃了一眼：“哎？怎麽就搭起來了？不是，怎麽做到的......”

    宋了鞋，鑽進帳篷裏打了個滾，又探出腦袋，撅著問陳溫瑤和謝崇：“哥哥不厲害嗎？”

    倒是會邀功得很。

    謝卿淮無奈搖搖頭，倒了杯水遞給，卻聽後那對向來不茍言笑的父母一來一回開了口：“厲害呀！我生的怎麽能不厲害！”

    “跟我年輕時一樣，學什麽都快。”

    “跟你有什麽關係啊？我肚子裏生出來的好吧？”

    “沒有我你怎麽生？”

    “你以為我以前沒有追求者嗎？”

    “......”

    耳邊吵吵鬧鬧，謝卿淮微微一頓。

    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水杯送到小姑娘邊，輕笑一聲：“你倒是......神奇。”

    能將這兩位業務繁忙的大佬喊過來營，還能讓他倆親手搭帳篷，順便狠狠地吵了一架。

    這些事，在以前的謝家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他們家，好歹也有了點人味。

    小姑娘剛剛滿草坪跑，現下口得厲害。

    就著他的手，咕嘟咕嘟將水喝幹，眼睛彎彎：“不神奇，想讓哥哥開心。”

    “嗯。”

    “那哥哥開心嗎，今天？”

    謝卿淮將水杯放在野餐墊上，聽到問，轉頭看了陳溫瑤和謝崇一眼。

    兩人居然還在吵架。

    他深刻懷疑，這兩人一年說的話都沒有今天一天說的多。

    但他仍忍不住，邊稍揚又下，嗯一聲：“如果以後能乖乖吃飯乖乖睡覺好好讀書，哥哥會更開心......”

    他話未落，就被宋氣鼓鼓地捂住。

    他失笑，拉住的手扯下去：“好好好，哥哥不說這個，吃點東西吧，另一個帳篷讓他倆自己搭。”

    太六點半落山。

    天氣好，彩霞大片大片地蔓延。

    天黑之前，陳溫瑤和謝崇總算結束戰鬥，勉勉強強搭了個帳篷。

    也不知是不是缺斤兩，總之看著不太牢固，山風一吹就搖搖墜的模樣。

    一家人總算能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

    哪知翻找食時，四人茫然相對。

    餐盒不見了。

    麵包甜點也不見了。

    甚至是生日蛋糕也沒了蹤影。

    剩下隻有兩大瓶礦泉水，和一盤切好的水果。

    謝卿淮隻覺太突突跳了跳，遲疑問：“你們早上不是說全部都準備好了嗎？”

    謝崇茫然道：“是準備好了啊，等等。”

    夫妻倆這才回想起來。

    原本是讓助理跟著一起來的，因此吃食都放在助理車上。

    後麵公司有事，就讓助理先回去。

    哪知......

    “沒事沒事，我去看看，旁邊應該有賣吃的。”

    這裏算是個營基地，上頭小攤店鋪並不。

    謝崇站起來，陳溫瑤匆匆跟上去，轉頭叮囑謝卿淮：“看好妹妹，我們去看看。”

    “嗯。”

    小姑娘倒是不，隻耷拉著腦袋，一副失落模樣。

    謝卿淮坐下來，笑問：“怎麽了？不高興？”

    “沒有。”

    蔫地，抬起頭看了看謝卿淮，又垂回去，“哥哥的生日蛋糕沒有了。”

    “沒事兒，哥哥今天已經夠高興了。”

    謝卿淮隨手抓了個包，枕著躺下，“就是哥哥最好的禮。”

    陳溫瑤和謝崇回來時，懷裏抱了四桶泡麵。

    謝家人從來沒過這麽貧乏的生活，這個點連烤腸和鹵蛋都買不到。

    好在誰都不氣。

    湊在一起吃泡麵。

    水不夠熱，麵也不太。

    可偏就是這樣狼狽的模樣，謝卿淮卻難得心很好。

    整整齊齊的。

    這樣才像一家人。

    吃過泡麵，謝卿淮裝了垃圾去扔，等回來時就瞧見小姑娘手裏捧著那塊，剛剛小送的蛋糕。

    小小一個切角，上頭了不知從哪來的火柴，似乎馬上就要熄滅。

    小姑娘眼睛亮亮：“哥哥，許願！”

    謝卿淮稍愣半秒，聽到陳溫瑤催促：“快呀，要滅啦。”

    三人就這麽護著那火柴。

    謝卿淮下一秒開口：“許好了。”

    與此同時，火柴熄滅。

    小姑娘微微鬆口氣：“差點就來不及了。”

    謝家人都不吃蛋糕，隻有謝卿淮給麵子吃了兩口，其餘的全進了宋的肚子。

    等小姑娘吃飽，陳溫瑤蹲下來，給問：“晚上跟伯母睡，好不好？”

    “好~”

    乖得很，輕輕點頭。

    兩人很快住致版帳篷，拉上簾子，將風隔絕在外。

    外頭的父子倆卻莫名有些尷尬。

    兩人不。

    是真的不。

    別說是一起睡帳篷，從小到大，一起坐在同一個沙發上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還是謝卿淮先打破寧靜：“困了。”

    他進了帳篷，靠邊躺下。

    帳篷很大，裏頭還有個氣墊床。

    過了會兒，謝崇也進來。

    不知是不是為了緩解氣氛，他笑著開口：“沒想到咱們卿淮一眨眼都十八了，大學怎麽樣？”

    謝卿淮遲疑了下，委婉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大學畢業了。”

    “......”

    謝崇想要關心兒子的念頭被狠狠掐死在搖籃裏。

    過了會兒，臨睡前，他又問：“剛剛許了什麽願？”

    謝卿淮翻了個：“說出來就不靈了。”

    “哦......”

    好高冷。

    誰生的？

    謝崇沒再問，帳篷裏安靜下來。

    耳邊隻有呼呼風聲，和遠不知是哪個帳篷裏傳來的輕微鼾聲。

    這樣空曠的地方，謝卿淮睜眼，聽到自己許的願。

    他希。

    宋能平平安安，一輩子。

    -

    完營之後的謝家顯然跟以前有所不同。

    那層隔絕著所有人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

    見麵除了問好之外，也能開兩句玩笑。

    但仍舊很忙。

    特別是謝卿淮，事變得越來越多。

    讀研後直接跟著導師進了研究院，一天到晚泡在辦公室。

    宋也在下半年上初中，要上晚自習，要練小提琴，變得同樣忙忙碌碌。

    但小姑娘不知怎麽的，隻讀了兩天，就回來跟陳溫瑤商量，說自己想跳級。

    跳一級還不夠，想直接讀初三。

    並信誓旦旦，稱自己將初中的容都習完了。

    陳溫瑤覺著不對，正巧謝卿淮從研究院回來，便托人將這事告訴他。

    兩人皆是眉頭皺，想到了另一個最壞的原因。

    總不能剛上兩天學，就被人欺負霸淩了吧。

    想到小姑娘在外頭向來乖順溫吞，謝家的電話二話不說打進了校長辦公室，討要這兩天學校的所有監控。

    然而並不存在霸淩。

    小姑娘生得漂亮，格溫，很快就到朋友。

    校長順便還發來一份績單。

    是學考的，方便給學生們分班分座位。

    而宋的績單，除了語文作文扣了一分外，全部滿分。

    校長像得了寶似的在電話那頭喜氣洋洋：“這試卷裏一般都是初一容，這孩子全做對了，跳級倒是可以，但是跳兩級怕是力會太大，別拔苗助長了就行。”

    謝卿淮看著那份試卷，微微皺眉，全無欣喜。

    他分明記得，這孩子上小學時並沒有這麽努力，一天到晚懶懶散散的。

    好在聰明，績也不錯。

    怎麽一個暑假沒怎麽見麵，就進步飛速？

    這不是個好兆頭。

    但陳董事長顯然不懂，看著那份試卷，竟有點想哭：“不愧是鶯鶯的小孩，鶯鶯以前讀書也好，你看這作文，跟鶯鶯寫的一樣。”

    鶯鶯是宋的母親。

    謝卿淮沒去打擾，隻在旁邊跟上一句：“晚點我去找聊聊。”

    他向導師請了個假，順便給小姑娘也請了個晚自習的假。

    傍晚時分，他在學校門口等。

    果真是窩裏橫。

    在他跟前吵吵鬧鬧，從學校裏走出來的小姑娘卻步子緩慢，溫順乖巧。

    眨著一雙漂亮眼睛。

    等走近他，才快幾步跑過來，給他塞了半快融化的冰：“哥哥吃。”

    大半個月沒見，似乎又高了一點點，也瘦了點。

    謝卿淮剛想開口，旁邊跑來個男生，紅著臉將巧克力塞給宋：“，明天見！明，明天我給你帶早飯！”

    喊完也不等回答，他又匆匆騎上自行車離開。

    謝卿淮要說的話頓時卡在嚨，臉一沉，似是梗住。

    好半晌，咬牙切齒問：“他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