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家也都是如此,不只送來了給元里和楚賀的拜禮,還有先前歐廷要借卻沒有借到的糧食以及金銀。
消息報上來后,歐廷心復雜萬千,嘆無比。
人之本,莫過如此。
但這些世家給的東西元里并沒有收下,連同糧食和金銀全部退了回去。
歐廷言又止,終究低聲問道:“樂君,雖你帶回來了許多救濟糧。但災面前糧食不嫌多只嫌,這些世家既然送了糧食來,為何要退回去?”
元里搖搖頭,“老師,我不能收他們的東西。因為一旦收他們的東西,我就不好同他們清算了。”
清算?
歐廷立刻目如炬,“你想要做什麼?”
“老師往年與我書信往來之中,每年都會提到撥款令各郡縣清理河道淤泥、修筑河堤一事,既然每年都有所維護,按道理來說河堤不應當如此脆弱便造澇災。哪怕真有洪澇,也不會淹沒大半個徐州如此嚴重,”元里早就有所懷疑,“且徐州澇災如此嚴重,但揚州、青州卻什麼事都沒有。難道這雨只在徐州下了,水只往徐州流了嗎?”
歐廷臉逐漸沉下,“你是說這澇災有可能是人為?”
元里輕輕點了點頭。
歐廷深呼吸幾口氣,冷靜道:“徐州世家盤錯,牽一發而全。任徐州職的人大多是徐州本地的士族中人,員與士族勾結,我初來徐州那幾年可謂是寸步難行,一個外地人想要掌控徐州,更是難上加難。刺史府撥款修建河堤、清理淤泥,若當真是人為,必有士族豪強的意思,員只要工減料,或表面應付我,我就發現不了什麼。”
元里就是這麼想的。
歐廷嘆了口氣,“要是想要清算,那可不是只清算員便能了事的。樂君,要查,定會查到徐州這龐天大一般的士族上。但一士族,這徐州就徹底了。”
牽一發而全,對付一個士族,其他士族自然會抱團反抗。
這也是歐廷在徐州寸步難行的原因。
其一,他一旦手,員們便會抱團,世家則會反撲,而世家都養著部曲,武力裝備堪稱是小型軍隊。其二,徐州的豪強世家同陳王有著千萬縷的關系,歐廷一旦手,恐怕陳王會借此對他出兵。其三,則是歐廷沒有名正言順對世家手的理由。
元里自然知曉歐廷顧忌的點,他同歐廷對視,神無比認真,“老師,正因為如此,所以絕不能姑息。您沒法清算徐州,我卻可以。弟子實話實說,我想讓您把掌管徐州之權暫時予我,讓我有權代你徹查徐州洪澇一事。”
歐廷一驚,“給你倒是可以,但樂君,你當真要徹查嗎?”
“必須查,”元里眸暗下,“老師,我們剛進徐州,就遇上了菜人市。”
他三言兩語將自己所見的一幕幕慘狀說了出來,話語雖平淡,但卻讓歐廷猶如親眼所見。歐廷雙手微,喃喃地道:“下邳外的郡縣,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而這一切災難的源頭,或許是因為政治權利爭奪后的人為手段。
歐廷只覺得心頭沉重,他張張,卻說不出來一個字,全都已被無力充斥。
“當真可笑……”歐廷閉上眼睛,兩行熱淚從他蒼老的面容上流下,“澇災后便是秋收!他們直接淹了老百姓們即將能秋收的田地啊,那是百姓們種了一年的糧食!整個徐州的田地被淹了大半,那得是多糧食?能養活多百姓?可憐百姓平日里不敢多吃一口飯,辛勞了一年的結果卻毀于一旦……實在可恨!”
恨得他牙!
若是天災就罷了,但若是人為,誰能接得了這樣的事?
歐廷臉冷凝,顯出銳,“樂君,你說得對,此事不能姑息。但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名聲向來很好,素來有仁義之名。強行對付士人只會損害你的名聲,你要知道,我們中的天下人實則指的便是士人,筆桿子握在讀書人手里,人手中之筆、中舌,都是殺人于無形的東西。你了士族,他們必然大書特書你所做之事,到時候你的仁義之名也會變殘暴之名。”
元里笑了笑。
閉的房間之中,線昏暗。有細微的塵土在空中浮,起起伏伏。
在僅有他們師徒二人的房屋之中,兩個人都放松了許多,乃至有一些話都可以坦然說出來了。
“老師,我之所以在以往追求好名聲,是因為我必須要有一個好名聲才能往上走,才能擁有更大的權力,”元里語調平緩,“但我如今已有三州,有兵力五十余萬,已是世代承襲的聞公,我已經到了不需要顧忌名聲好壞來做事的地步了。我為求好名聲是為了仕途,為了救更多的百姓。但若是只在乎名聲而束手束腳,那我就本末倒置了。一個徐州的士族而已,他們又能做什麼?至多不過文討筆伐,甚至連罵我的話,他們都不敢在我面前說。”
元里似乎覺得好笑,又笑了一下,“世之中,誰有兵力誰有糧食,誰便擁有掀桌子的權力。老師,我已有這樣的權力了。”
歐廷一時沒有說話,他敏銳地從元里的話中察出了什麼東西。這東西讓他呼吸變得急促,良久之后,他才艱難地道:“樂君,你是否對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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