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還沒忙完，大哥不好請假。但嫂子即將生產，只要不是遇到天大的事，衙門必會放人回來。

“還好。”孟安然也對笑，“弟妹才是別怕，別嚇著你了。”

上一陣疼已經過去了。生過兩個孩子，知道下次還有一會，便說：“請弟妹的護衛先送我去產房吧。”

婆子丫頭一個人搬不，兩三個人搬抬太折騰，且還不穩。自己走過去，怕半路就開始疼。等大爺回來，又怕生得快、來不及。

紀明遙忙示意山姜上前。

說聲“冒犯了”，山姜穩穩當當把大抱起來。

丫頭媳婦們忙給大裹披風，跟著山姜出去。

才在產房躺好，下一陣疼就來了。

孟安然·出聲，額角沁出的汗。

紀明遙的心也揪了起來。

沒生過孩子，更沒給人接生過，雖然寫出了一本書，里面的案例也并沒有一件是親經歷。

從頭至尾，只是提出想法、提供資金，找到專業人士集思廣益，再整理總結，上皇后而已。

紙上談兵再多，現在，也只能等待。

好在，王平家的很快帶了產婆回來。

產婆胎位，看宮口。

怕嫂子尷尬，紀明遙自覺避讓到外間。

豎耳聽著產婆說的：“宮口才開了兩指，淑人且不用心急，先吃些東西補足力氣……”

紀明遙握了手。

等……生孩子那天，也會經歷嫂子現下正在經歷的一切。

比如，承疼痛。

比如，被陌生人看。

生老病死，人生大事，不需避諱醫生，明白。產婆也“見得多了”。

可道理是一回事，真正面對又是一回事。

產鉗出現，是極大降低了孕產婦的死亡率。可它不是仙丹神藥，不能確保每一個產婦都能活下來，更不能確保每一個產婦在生育后，都能完全恢復健康，毫無癥候留。

這只是一樣好用的工。一個簡單的，幫助把孩子夾出來的工。

紀明遙輕輕吐出一口氣。

崔瑜比太醫先到家。

紀明遙退出產房，和大哥一起等在院中。

覺得，嫂子應不希太多人看見自己生產時的狀。

尤其和嫂子只是妯娌，并非親姊妹，關系雖好，也不到可以直觀對方狼狽、痛苦模樣的地步。

天冷，崔瑜有心想勸弟妹回房坐著去等。但弟妹堅持不肯。

他心焦如焚，也著實沒心再勸，只先把這分記在心里。

這是他第三次等待夫人生產了。

但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樣恐慌。

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在外面，等產婆出來報喜，說“夫人生了一位千金！”

一聲又一聲痛呼，清晰傳紀明遙耳中。

只聽聲音就能明白，那是·承不住的痛苦。

這是第一次，親耳聽到婦生產時的聲音。

敢嗎？

敢于承這樣的痛苦，拼上自己的命，只為生下一個——或許多個——流著和崔玨脈的孩子嗎？

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凝白霧，又隨風消散。

紀明遙沒有說出疑問，自然，也沒有人對回答。

-

午正三刻，孟安然平安娩下一個男嬰，重六斤八兩。

生得很順利，沒用上參湯，更沒用上產鉗。

為讓產婦安心休息，紀明遙主告辭回房，從此刻起，讓所有管事到西院回話。

先派人給左鄰右舍和各親友家中報喜，又讓觀言親自去翰林院告知崔玨。

但給家下人的賞錢怎麼發？

紀明遙派青霜去問：“是照當年令歡、令嘉的例，還是多加些？”

畢竟，這是崔家下一輩的第一個男孩。

男之別。

嗐。

沒讓自己再想下去，先傳午飯。

正午時嫂子正在張關頭，誰也沒心思吃飯。

現在下午兩點了。一緩過來——真是好！

半碗飯下肚，青霜回來笑說：“大爺說就照兩位姐兒的例，不用特意多添！還說再辛苦姑娘這幾日，等新年放假，大爺一定把事接回去，讓姑娘過個好年，好好歇歇！”

紀明遙的心忽然就輕松了些。

“誰吃完飯了？快來幫我算賞！”忙說。

“我算。”崔玨邁房中。

他摘下斗篷，先笑：“夫人快安心吃飯。”

大哥有了子嗣，嫂子今后當能安心了。

走到夫人面前，他笑意微斂。

夫人雖也在笑，卻并非全然的欣喜。尤其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眼中更閃過驚慌。

——孩子。

崔玨本想去拿賬冊紙筆，此時卻停住，坐在了夫人旁。

“別怕，”他低聲說，“我們說定過，先不生。”

——先不生。

紀明遙歪靠住他。

的手被牢牢握住。

——先不生，是多久不生？

——是一年、兩年、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

將這兩個問題在心里反反復復想了幾遍，紀明遙依舊沒有真正問出口。

不敢問。

至，現在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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