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開董事會。”

    林易舟站在阮天明側後方，如霜如雪的眸略過。

    “什麽意思？”皺眉。

    林易舟和董事會，甚至無法把這兩個詞連在一起。

    過於荒唐。

    阮天明的目，在二人之間來回逡巡。

    “知秋，翼水村的融資還是你跟小林談的，你怎麽會不知道？”

    融資是去找林易舟談的，可想當然地以為，募集對象是機構投資者。

    後期為避免接，連簽約都沒參與，將項目整個還給周越。

    林易舟能正式列席創恒董事會，隻能有一個解釋——

    翼水村的案子，是林易舟個人出資。

    這個認知讓心頭一凜。

    他一向不看好這個項目，在翼水村也提出過諸多質疑。

    8個億的資金說給就給？他怕不是瘋了。

    “好了，你陪小林吃個飯。我一把老骨頭先回去了。”

    阮天明搞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麽啞謎。揮了揮手，先離開了。

    辦公室隻剩兩人，空氣凝滯，無形的焦灼。

    “外公讓你帶我吃飯。”

    林易舟兩手在兜裏，打破沉寂。

    空氣依舊晦難捱，阮知秋斂目，掩去眼中緒。

    “走吧。”

    檀園。

    公司附近這家飯店，包廂以私著稱，江浙係私房菜更是做得一絕。

    包廂裏的小圓桌上，麵對麵落座。

    林易舟將西裝了，隻餘一件質地良的白襯衫。

    袖扣鬆鬆挽起，修長幹淨的手指在菜單上指了幾種。

    明太子黃魚年糕、清炒蝦仁、熗拌夜來香、鴨骨泡飯……

    都是阮知秋過去最吃的。

    “再看看還想吃別的嗎？”菜單被推到這邊。

    “就這些吧。”

    心不在焉，盯著他微敞的領口發怔。

    合作投行，隻是讓他們負責募集資金，可沒讓他把這筆錢全出了。

    他圖什麽？

    這幾年，業紛傳他眼毒辣。看中的項目就沒有不的。

    翼水村這種半慈善質的項目，怎麽可能這個投資新貴的眼？

    更何況是個人全資。

    桌麵上，金屬餐質冷調，倒映晦難明的臉。

    菜擺盤致，拿筷子的手頓了瞬，又回側。

    “怎麽想到去投一個可能不賺錢的項目？”

    實在沒忍住。

    林易舟舀了一勺河蝦仁到碗裏，小皿中倒上醋，置於麵前。

    蝦仁配醋，的習慣。

    “你覺得是為什麽？”

    做完這些，他雙疊，抿了一口麵前的普洱。

    阮知秋把醋倒進蝦仁，舀起來吃了。

    “我覺得你錢多燒得慌。”

    林易舟失笑。

    他向後靠了靠，一隻手搭在椅背上，淩厲的腕骨低垂。

    “因為是你家的事。”他眉眼舒展，“你們有困難，我剛好有錢。”

    “裏沒一句實話。”

    林易舟沉了瞬，“不用這麽戒備我。”

    烏黑的睫擋住他眉眼，緒被掩下，隻夾了一些吃的菜過去。

    “放心用吧，錢來路清白。”

    外麵大堂裏，有特地請來的昆曲班子在表演。

    一曲牡丹亭行腔婉轉，有嗚咽之。

    除此之外，包廂裏靜得隻剩銀筷與餐撞的聲音。

    阮知秋頓覺意興闌珊，不再追問，專注在飯菜上。

    一頓飯，如鯁在。

    看數著米粒吃飯的樣子，林易舟擰了眉。

    以前可不這樣。

    又夾了一塊魚到碗裏。

    “多吃點。這些年也不知道你怎麽過的，把自己折騰得瘦這樣。”

    阮知秋握著筷子的手一僵，覺得有些好笑。

    “林總是覺得，別人離了你都不能好好活了？”

    渾都是刺。

    林易舟一怔，“我哪是這個意思。”

    聲線沉冷，“未免太高看自己。”

    越是想和他斷清，越是百轉千回的暗湧。

    他剛想再說什麽，看到對麵阮知秋臉逐漸難看。

    沒吃幾口，悶得厲害。那種悉的、反胃的覺雖遲但到。

    猛地離開座位，衝到包廂洗手間，幹嘔起來。

    胃裏翻江倒海。

    順著食道，一陣一陣反酸湧上來。

    “怎麽會這樣？”

    林易舟抬手拿了桌上的巾，焦急遞過去。

    “沒什麽，胃不大舒服。”

    接過巾，低垂著眉眼，漱了口。

    林易舟倏地想起，那天晚上從酒吧抱出來，真的瘦了很多。

    抱在懷裏，像抱了一個破碎的娃娃。他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

    林易舟陡生疑慮，拎著肩膀，轉過來麵對自己。

    “生病了？”

    “你離我遠點，我的病就會好。”

    臉慘白，額頭掛滿虛汗，模樣冷頹。

    林易舟心裏一痛，不顧掙紮，把摟在懷裏。

    “都怪我。”

    這幾日空氣冷，包廂裏空調打得溫暖幹燥。

    阮知秋恍惚想起，當年他半夜砸開學校檔案室的門，周都是幹的寒氣。

    也說了同樣的話。

    “都怪我。”

    他從不曾在危難時缺席，可後來所有的風雨竟也是他帶來的。

    許是剛剛吐過，阮知秋雙眼漸漸模糊，不可抑製地漫起生理的淚水。

    “放開我吧，林易舟。我沒興趣做別人的小三。”

    掙紮不，隻能任由他抱著。語調輕輕，涼薄疲憊。

    “什麽小三。”

    林易舟被的話驚了瞬，手上的力道鬆了些。

    “你不是快結婚了嗎？該和異保持距離為好。”

    他退開半步，黑眸在臉上逡巡探究。

    “沒這回事。”

    阮知秋咬了咬。

    “抱歉這頓飯陪不了你了。”

    掙他的桎梏，踉蹌幾步，拿上包大步走出去。

    -

    周五是創恒的三十周年晚宴。

    正好阮雲也出院了，一切都在有條不紊準備中。

    白天，阮知秋接到母親的電話，讓今天回老宅吃飯。

    車開進阮家老宅。

    才發現，兩個舅舅的車停在前院。

    阮知秋進屋見過長輩後，拿了遙控，漫不經心地換著臺。

    “如今地產圈真是風雲變幻得快。”二舅舅在一旁和母親閑聊。

    “南邊好幾家頭部企業都宣告破產了，資金流不過來。”

    “是啊，阮家能支撐到現在，不容易……”阮雲也讚同。

    “這次連老爺子都拿權出去融資了，哎這什麽事兒。”

    氣氛有些沉重。

    這些年阮家的困境，不是不清楚。

    好幾個商業和住宅項目都在擱淺，流資金了大問題。

    “要說還是他們林氏因禍得福。”阮雲唏噓道。

    “當年出了這種醜聞……現在搖一變，已是金融圈大鱷了。北城多企業得看那位的臉做事。”

    “那還不是林家那小子有能力！換作旁人，哪那麽容易翻？”三舅舅正道。

    “也得小心了，萬一他想重回地產圈，進我們董事會的意圖不言而喻啊……”

    阮知秋握著遙控的手，漸漸僵。

    像被意一層層打，四肢百骸都生了鏽。

    “三舅舅。”

    阮知秋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像被人揪住了心髒，全往一湧。

    “你說的林氏是……”

    “林氏地產，往前推個十年跟我們創恒在北城也是齊名的。”

    “可惜啊，六年前公司裏出了叛徒，搞了大把的劣質建材……弄出好多條人命。”

    “這事兒當年在地產圈可是轟啊，小知秋，就沒聽到半點風聲？”

    林氏地產……六年前……

    阮知秋倏地站起來，臉慘白。

    早該猜到的。

    若不是刻意屏蔽了所有林易舟的消息……

    “抱歉，我還有點事。今天就不留下吃飯了。”

    衝出門，坐上李叔的車。

    車子很快駛出阮家別墅區。

    過往和現實織播放，像掉了幀的默片。

    心中墜墜。口是不可名狀的酸。

    如果兩個舅舅說的是真的，那六年前……答案呼之出。

    掏出手機，在公司通訊錄裏飛快地撥出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