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子年紀漸長，況每況愈下，他先前便有高等老病，再加上畏熱，這幾個月不要命地吹空調風扇。

    傭人怎麽勸都不聽。

    和老太太離婚後，便開始急不可耐地挑挑選起了風韻猶存的保姆，什麽都不付出就想娶人家。

    人家也不是傻子，放著高價工資不要當免費保姆，毅然拒絕。

    陳老爺子買了幾個金鐲子砸下去連個水花都沒見著，人還跑了，他便反口大罵人家是圖他的錢，拜金卷錢跑路，近來緒一度不穩定。

    此番家庭聚會再被刺激。

    他驀然起，瞪著陳燼，隻覺一陣急火攻心，幾縷涼風從窗外灌，他突然半邊腮幫臉頰一，張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傭人嚇得全都圍了上來。

    附近就是私人醫院，急診結果出的很快，麵癱。

    並且神經缺損到了比較嚴重的地步，如果再吹風，很可能留下永久的口歪眼斜、說話風、麵癱瘓。

    陳岐山請了兩個看護在醫院照料老爺子，隻進行醫療診斷和看管，不伺候，他喜歡吃的金槍魚和小餅想吃隻得自己出去買，氣得兩眼一閉，直接癱在了病床上。

    也算是遭到了報應。

    從醫院出來，溫熒隻覺得唏噓。

    大人總喜歡說什麽“養兒防老”，“你不生孩子將來老了都沒人伺候”，可見有子人家也未必願意肯對你盡孝。

    東亞封建文化害死人，荼毒眾人“百善孝為先”“子承歡膝下”，溫熒不理解，人和父母之間理應是平等而有空間的，有壁壘和界線，兒本不是父母隨意發泄緒和吸養老的“工”。

    父母不仁，子當然可以不義。

    至於他過得好或不好，那是他的人生課題，與子無關。

    過分謬讚母偉大，父如山，那是無形對未降生嬰兒的捆綁，我生了你，你就得給我養老送終，憑什麽？

    什麽時候學會把子真正當個人，才是大部分東亞父母真正該思考的。

    別說教，別給年輕人建議，學會閉才是真諦。

    陳燼摟著的腰，帶溫熒去見了禮服設計大師，通了款式風格，又測量了尺碼。

    婚服婚紗就有好幾套，寫真婚紗定了西式，婚禮則是中式，材質極為奢華，一針一線都價值千金，奢華繁複的霞帔飛上九霄，場麵隆重而盛大。

    助理給溫熒看了下預覽圖，隻一眼，就被深深震撼了。

    “婚服是用有著‘錦繡之冠’的宋錦，澤華麗，質地堅，需要二十多位繡娘日夜心手工趕製一年，才能出最終品。”

    他歎，“夫人真是好福氣，陳總七月份就開始親自繡工出挑的繡娘了。”

    溫熒驚愕，他們還沒領證的時候，陳燼就已經在想婚禮的事了？

    而且，他怎麽知道，最期盼的婚禮，是震撼而莊重的傳統中式的？

    陳燼壞笑著湊到耳邊，長指了的臉，瓣覆上額角：“別問，問就是老子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你哪裏我不了解？”

    又又又親的。

    溫熒耳又燒紅了，不自在地抓了他的襯衫襟。

    上了車，溫熒打開手機，正好瞥見日曆上被圈出來的日期“外婆生日”，心中一，正是今天。

    兩人買了外婆生前看的針灸書、最的桂花糕，抱著花來到了墓園。

    清冷的陵墓園空無一人，淅淅瀝瀝的雨落在一座座墓碑前，天空烏灰，哀婉而冷。

    一座刻著“溫玉德之妻王娣之墓”的墓碑緩緩映眼簾。

    “外婆，我想您了。”

    溫熒潸然淚下，心絞痛不已，牽住了陳燼的手，哽咽，“外婆，我帶陳燼來看您了。”

    陳燼眼底聚起潤的熱，微微躬，恭敬地將墓碑前的雜草除幹淨，半蹲在地，雙手細細拭去碑上的灰塵，擺上水果吃食等貢品，一地上了香：“外婆，您在那裏過得快樂嗎？有沒有當上了針灸科主任？”

    他結滾，垂下眼，低沉的嗓音帶著：“一切可還安好？”

    “我和溫熒會好好的，多想……您也是。”

    兩人跪在墓前，虔誠地跪拜，叩首供香。

    “外婆，我和陳燼結婚了，我現在很幸福。您同意這樁婚事嗎？”

    溫熒用手背著眼淚，肩膀都在輕，十指錯合攏，抬頭仰著灰蒙蒙烏雲籠罩的天，“您要是看好他，就托雨神別再下雨了。”

    “您要是不看好，就讓雨越下越大。”

    一陣風過，溫熒不自覺閉起了眼，就像被外婆吻過額頭，還被抱在懷裏給編織小服、小鞋子的那段歲月。

    王娣針線活極好，小時候溫熒穿的服都是親手做的，冬天穿厚實又暖和。

    給溫熒做的蛋糕，比城東蛋糕烹飪店的手藝都要好。

    每次都是把最大最脆的紅蘋果留給溫熒，而自己卻啃表皮都爛掉的壞蘋果，溫熒說壞掉的不能吃了，外婆每次都執拗地說把壞掉的切掉就好了。

    最好的要給我們熒熒吃。

    們這麽年代都這麽過來的，王娣不以為意，笑著跟說，早就習慣了。

    卻也是這樣一個人，在溫熒差點被校方勒令退學時，挑著扁擔趕來城裏，給了人一掌。

    村裏不人不喜歡，說母老虎，然而溫熒卻覺得是那幫男人廢，汙名化，外婆明明是心中最好的大英雄。

    雨聲漸漸小了，仿佛外婆能聽懂的話語。

    溫熒一怔，埋在陳燼懷裏哭得泣不聲，為什麽老天這麽殘忍，讓還活著的親人對冷漠又寡，而讓真正，有德行道義的好人早早離世。

    離開墓園的時候，溫熒似乎瞥見了後遙遙一抹黑的背影，像是溫妙蓉。

    或許，是看錯了。

    溫熒沒回頭。

    兩人又去了城隍廟燒香還願，溫熒驚奇發覺，他們上次許的願，居然都一一應現了。

    那天燒的斷香對應著陳燼在霖島重刀傷，而陳燼所說的手得香，則對上了現在編劇事業的水漲船高。

    或許，上天早已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回家時，溫熒想起一事：“對了，那天你問師父的簽文，寓意極好的那個，你所求的是什麽呀？”

    陳燼剛闔上車門，聞言瞟過來，穿著件淺綠荷葉邊的長，肩頭披著白針織披肩，烏發漾開。

    他眼皮猛然一跳，嚨有些發。

    “你猜。”

    溫熒惱地瞪了他一眼，當然猜不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