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上早朝，都在天不亮的時分。

云毓也早早進宮，卻不是上金鑾殿，而是直奔永安宮——太后寢宮。

他剛到永安宮門口，卻見門口已經多了一隊花團錦簇的宮眷。

走近了一瞧那燈籠上的字號——麟趾宮。原來是馮貴妃。

云毓只好先上前給馮貴妃請安。

馮貴妃坐在轎里并未面，只是語聲疏離問：“云家二郎怎這麼早就進宮來面見太后？”

皇帝遲遲不下恩旨，云毓便遲遲不能正式承襲平侯的爵位，所以馮貴妃還只稱呼他為“云家二郎”。

云毓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貴妃娘娘都這麼早來永安宮晨昏定省，那微臣自然也不敢懈怠。前兒聽太后說，晨起必先到佛前做早課，微臣便想著進宮來，陪著太后一起做早課。”

時，太后跟前的宋嬤嬤笑瞇瞇出來，親自迎接馮貴妃和云毓兩位貴人。

云毓為太后講經，太后笑瞇瞇聽著，馮貴妃便跪在一邊替太后揀佛豆。

早課做完，太后帶著二人出了佛堂，重新賜座喝茶。

按說這會兒馮貴妃就可以告退回去歇著了。可是今日馮貴妃卻半點沒急著走，倒主跟太后商量著，說方才揀的佛豆不如就煮之后賞給上早朝的百們，給他們當早飯吃。既能飽腹，又能積德。

“更關鍵是啊，百吃完了太后賞的這佛豆，必定心中更重社稷大事，能全心全意輔佐陛下。”

太后滿意地笑，“別看你這孩子年紀小，又是田莊里長大的，你對凜兒用的心倒不比你姐姐。”

馮貴妃的姐姐，正是正宮馮皇后。說來馮太師家真是凰窩，一門二主位，嫡封后，庶封了貴妃。整個后宮，除了太后之外，就是馮家姐妹的天下。

太后跟馮貴妃說了好一陣子話，這才擔心冷落了云毓，便忙笑著說，“前兒他們還說，該封止水當國師。哀家還說，改日該在皇帝面前提提此事。”

云毓，字“止水”。

馮貴妃卻淡淡垂了垂眼，“皇上以孝治天下，自然是太后說什麼就是什麼，皇上沒有不遵命的。”

“只是妾卻覺得若是從前，云家二郎自然當得國師的份；可是如今麼，卻不合適了。”

太后微微揚眉，“這是為何啊？”

馮貴妃瞟了云毓一眼，“妾聽說，云家二郎近來收了個通房丫鬟。”

故意垂首抿一笑，“都有通房丫鬟了，哪兒還合適當國師呢？”

太后也有點驚訝，“哦？”

云毓急忙起跪倒，“臣下還未來得及向太后稟告此事。”

太后緩緩收了笑意，“當日你剛進宮來給哀家講經的時候，哀家就問過你，可否想娶妻生子。你說，今生只愿固守青燈古佛。”

“這話才過了多日子啊，你這麼快就改了主張。”

云毓無言以對，唯有跪伏在地。

“太后勿怪。”馮貴妃便又笑笑，“聽說這倒也不是云家二郎自己的主意，而是晉王妃親自給他挑的。”

太后又是一愣，“哦？竟還有這事？”

“晉王妃不僅塞了通房丫鬟給云家二郎，聽說還安排了百花宴，遍請京中貴，這是要正式給云家二郎娶妻呢！”

太后聽得便直皺眉頭。

晉王年紀小時，曾經在太后宮里養過。太后頗念舊，時常在皇帝蕭凜面前替晉王說好話。

按說就憑著這份舊，太后本該將晉王妃當做兒媳婦看待的。但是奈何太后卻不待見晉王妃。

馮貴妃的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這便起告退。

云毓本來是向太后來給伍尚書求，可是今早馮貴妃這樣一沖，此時倒失去了向太后開口的最好時機。

他只得暫時忍下。

.

「合歡樓」，夜傾城。

蕭狐若哀怨地扯著云晏的袖子，“阿晏，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沒跟如煙那人計較！”

他指著后腦勺，“現在還有一個包呢！”

說起這個來他就氣，“……平素看著溫溫的，那日竟然敢拿花瓶砸我！我是誰啊，我是晉王世子，小王爺！竟然敢拿花瓶砸我，也不怕給我開了瓢！”

云晏卻不買賬，“如煙是小王爺的寵姬，肚子里又懷著小王爺的子嗣，小王爺可別找我。”

“人是我買了送給小王爺的，可我只管出銀子，我可與并無私。”

蕭狐若轉了個眼珠兒，“可畢竟人是阿晏你買的，那我就得給面子啊！因為給面子，就等于是給阿晏你面子嘛！”

云晏滿臉的薄幸，“那倒不必。小王爺要是玩兒膩了，那小王爺隨便置就是，或者送人，或者發賣，只要小王爺您高興就是。”

蕭狐若呲了呲牙，他現在的一肚子氣其實主要是沖著春芽去的——本來是天賜良機，他也馬上就要得手了，結果一切都被如煙給破壞了，他現在還氣得牙兒。

可是他卻又擔心如煙這麼干是有云晏撐腰，他更擔心云晏跟春芽有關系，所以他要借如煙來試探試探云晏。

可是云晏卻滴水不，他沒轍。

他便有點懊惱，“阿晏你要是真想讓我高興，你就趕把那個春芽給我弄來唄！我現在想要，想得都渾長草！”

云晏卻一聲輕哼，“知道我二哥今早上進宮面見太后，是干什麼去了麼？”

蕭狐若眨眨眼，“結太后去了唄！聽說太后早就有意向皇上舉薦他，讓他當國師！”

云晏卻勾著角緩緩搖頭，“他是去給伍尚書求了。”

蕭狐若立即收起笑謔，直勾勾盯著云晏，“他求了嗎？”

云晏輕哂一聲，“我不讓他求，那他就求不！”

蕭狐若這才拍拍心口，“太好了！”

云晏慵懶地向蕭狐若舉杯，“只要他關在詔獄里，皇上就會將神頭兒都放在幽王和雍王他們兩個那邊，便查不到你們晉王府頭上。”

蕭狐若直向云晏抱拳，“多虧阿晏你一直替我和我父王出謀劃策，這才能保全我們晉王府。要不，就憑我父王當年被太后養過的舊事，皇上也得第一個拿我們家開刀！”

云晏借著酒意，眼角微揚。

“可是你們也別麻痹，皇上第一刀沒砍到你們家，卻不等于這一刀永遠不落下來。”

“你和王爺還是盡早做打算。趁著皇上查別的王府，你們趕徐徐圖之。”

蕭狐若孩子氣地嘟，“……阿晏，我跟你說那小人兒呢，你怎麼又跟我說江山啊？”

云晏收了笑，角掛起冷酷的譏誚。

“江山和人兒，小王爺想要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