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很快典當了那隻羊脂玉鐲。我們也終於在香港有了落腳的地方。顧長卿覺得不能坐吃山空，便找了一家英國人辦的醫院應聘了醫生。他說，這樣做是一舉兩得，既能有經濟來源，也能為我幾個月後的分娩，找一家不錯的醫院。

    於是，就在這家醫院裏，我和蕭弈崢的孩子順利出生了。是個男孩兒，我給他取名“念崢”……

    小念崢很乖，不哭鬧，還很笑。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像蕭弈崢。

    而讓我心痛的是，在我的記憶裏，蕭弈崢卻是很笑的。他這一生，經曆太多的離別與背叛，早就丟掉了天真無邪的笑容。他一直有個溫暖的家。但我卻終究沒能與他長相廝守。念崢也終是無緣承歡膝下。

    著繈褓中的小念崢，我暗暗發誓，一定要把全部的都給他，不能讓他活得像爹爹那樣苦，要讓他的小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顧長卿知道我一直關心地局勢，便每日下班都帶一份報紙回來。而報紙上的新聞，卻讓我的心越來越沉重。

    蕭弈崢的犧牲，並沒有為東北的百姓換來多久的太平生活。一年之後，日軍炸毀了南滿鐵路，發了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東北很快就淪陷了。一想到，我和蕭弈崢曾經生活多年的土地被無的踐踏，那些擁護、敬仰帥的百姓生活被日本人欺淩、，我的心就像在油鍋裏煎熬。

    還有，我的荷香……我一直擔心跟著李重茂留在寧城的荷香。如今整個東北都被日軍占領了，他們是逃了，還是……我不敢往下想。

    而壞消息中，還有個好消息。

    這一日，顧長卿拿著份報紙興衝衝推開我房間的門，激地喊道：“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正推著搖籃的田靈則轉回頭，瞪了他一眼：“噓……別吵醒念崢……”

    顧長卿趕忙捂上了。

    我看了一眼睡夢中的念崢。他隻微微皺皺眉，咕嚕了一聲，便又進甜甜的夢鄉了。

    “沒事，又睡著了……這孩子省心……”我低聲音，對顧長卿道，“大哥，你剛剛說有什麽好消息？”

    顧長卿依舊很激，但還是怕吵醒孩子，盡量抑著。

    “看，今天的報紙頭版頭條——霍天，死了！”

    這句話，將我和田靈都震驚了。我忙拿過報紙，果然第一版頭條便用大字寫著——“南係軍閥霍天被暗殺！”

    之前，我便從報紙上關注到，霍天的部隊可以說是憂外患。收編的北係軍自蕭弈崢死後，便一直不服他的管製，時常起義。日本人更是在他頭上作威作福。而他對於日本人的“不抵抗政策”更激起了北地百姓的不滿，抗日遊行，幾乎每日都在發生。

    而東北淪陷後，他更是臭名昭著，了人人喊打的漢賣國賊。

    所以，他被暗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嗬，他死了，真的是大快人心！”我咬著牙，含著眼淚，道，“崢哥哥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名目了！”

    田靈更是趴在搖籃邊，對著小念崢輕聲道：“念崢啊念崢，你聽到了嗎？害死你爹爹人，終於遭報應了！”

    小念崢竟似聽懂了一樣，在睡夢中，竟咧開小，笑了。那笑容，像極了蕭弈崢……

    而第二天的報紙，繼續報道了霍天被暗殺的新聞，更是將暗殺他的人，和暗殺是如何進行的都報道得十分詳盡。

    而看到那用炸彈和霍天同歸於盡的人的照片，我和顧長卿都沉默了。

    “居然……是？”顧長卿低聲道。

    我則著報紙上那大大的照片，瞪得大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

    田靈沒弄明白怎麽回事，一把搶過了報紙。

    “這個人……不是那個，什麽紅姐嗎？”田靈驚詫地問道，“就是送我們出寧城的那個人！”

    “對，也是拿給崢哥哥毒酒，他‘上路’的人……”我咬著牙，恨恨地道。

    一年多的時間，我還是會經常夢見蕭弈崢拿著毒酒，與我告別的形。而每次從夢中哭醒，我都恨不得把這個人碎萬段……

    田靈眨眨大眼睛，忽然指著報紙上的照片，道：“那也炸死了，不是正好嗎？害死帥的人，都死了！你們應該高興才對呀！”

    是啊，按照田靈的說法，我應該高興。因為害死蕭弈崢的兩個人，同歸於盡了。但，我又實在高興不起來。因為，我對紅姐的太過複雜，連自己都說不清楚。

    一開始，是我進南係軍間諜組織後，一直帶我的頭領。對我很好，手把手教給我很多東西。我也把當姐姐一樣。而後，奉霍天的命令，毒殺了蕭弈崢，我又狠毒了。可如今，又殺了霍天，再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替我報了仇。而殺了全中國人痛恨的漢賣國賊，也算得上是個英雄……

    “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原諒……”我抬眸，對顧長卿道。

    顧長卿卻歎了口氣，道：“原不原諒也不重要了。人都已經死了……”

    是啊，或許，紅姐也並不在乎我是否原諒了……

    一晃，念崢三歲了。在這期間，顧長卿一直在醫院工作。他的工資是我們這個小家的主要經濟來源。而我也找了份翻譯書稿的工作，在公寓裏一邊帶孩子，一邊賺些零花錢。田靈則去了一所子學校上學。

    雖說時局依舊，但我們的日子還算平靜。隻不過，在最近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發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這一日，我帶著念崢出門買菜，忽然下起了大雨。我想起院子裏晾曬的服沒人收，趕往回跑。可到家後，卻發現服疊得整整齊齊，就放在屋簷下，一點沒。

    我正納悶的時候，頭上頂著書包的田靈跑進來了。

    “靈兒，服是你收的嗎？”我問田靈。

    田靈搖搖頭：“我剛回來啊！不是姐姐收的嗎？”

    “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放在這了。”

    “那……是大哥回來過吧？”

    可顧長卿回來後，卻說自己從早上出門後，就一直在醫院忙活，本就沒回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