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南地界。
一座座山峰上的陣法已經著手修復,原本黑煙滾滾的地界也顯得規整起來,鏜金門此次是不得不來,也沒有什麼燒殺搶掠之心,底下的凡人倒是損傷不大,此刻已經聚攏在山下,把夷爲平地的村鎮重新修起來。
半空中則疾馳過一道金流,幻化爲一位書生模樣的青年來,這人面帶憂慮,駕而行,很快在浮南地界邊緣停住了。
崔決已經找了大半年了,自丁威鋥失蹤,他駕著明就將整個地界找了一遍,腰間的玉佩沒有半點反應,又往西一直尋到大漠,往東一直尋到東海,甚至往北邊的鏜金、都仙道走了一遍,全然沒有蹤跡。
他只好駕回來,心中涼了半截。
丁威鋥這人崔決也有所瞭解,著實不錯,更重要的是兩人都是李曦明一手提拔,都是真人心腹,還站在同一立場上,這樣一位頂樑柱般的築基修士,他自然不願怠工不救,此番也是出了全力的。
他心低落的回到浮南地界,一時間不好回湖上,只好落腳在浮南主山,底下的修士雖然不悉他,可清楚他的模樣,迎上來道:
“崔大人,湖上派了曲大人來收拾,這段時間梳理靈田,正得了空,就在殿中。”
崔決聽了這話,便折去殿中,不多時就見老人在殿中坐著,披著件頗有些華麗的服,手裡捧著一盒土,仔細端詳。
“曲前輩!”
崔決打了招呼,曲不識立刻起來,快步迎到他面前,老人嘆道:
“崔大人,算是把你盼來了,湖上可有些事忙碌…可把威鋥找回來了?”
曲不識其實與丁威鋥很親近,平日裡一口一個威鋥,頗有些看晚輩的意思,面對這事也急切得很,第一句就問消息,見崔決搖頭,老人面一陣難看,低聲:
“應當無事…畢竟湖上的命玉雖然黯淡,卻並無變,只要不是紫府出手害了他,威鋥應當在哪閉關。”
崔決忖道:
“我還有個法子…那北錦江王…如今可還有消息?妖遍佈三江,興許還能請他打聽打聽。”
說起這妖,曲老頭是直嘆息,答道:
“早想過他了,這老妖不知是狡猾還是無意的…近兩年去給什麼緒水妖王祝壽,一去就沒了影,過去聯絡的人…消息也堆在河宮中,沒個回話。”
“緒水妖王?”
崔決到底是海外出,這一句話就聽出消息來了,皺眉道:
“我認得這一位緒水妖王,據說曾經是同龍王來過崇州島的,也沒聽說是個鋪張的,一宴辦了一年半載,也該結束了,我去問一問。”
他心裡頭有了些數,從曲不識手中接過信令,當下立刻往白江溪趕去,過了大半程,潛到了河底,心中忖道:
‘緒水妖王這般重要的人,竟然也配合起來了,用一道慶壽的理由把人調走,是怕到頭來扯了北錦江王下去,海的事,龍屬終究還是沒有去…’
崔決看得明白,這事雖然是龍屬表達了退讓的意思,可並不代表傳聞中的關係縹緲虛無,反而是恰恰有所聯繫,纔會彈起緒水妖王這樣的紫府妖來配合…
‘倘若傳聞之中的事全無道理,那北錦江王大大方方待在此就好,即使上門求援人家也是不見的,何必多跑這一趟?’
‘打聽真人與家主的消息…就靠這隻水蛟了!’
他心中有數,行事也大方起來,到了那河宮之前,鑽出來一隻魚妖,崔決與妖打道還有一些經驗,三下五除二說清了,這妖道:
“我家大王晨間纔回來,正要答覆,大人請進罷。”
崔決大大方方地步宮中,四真是金碧輝煌,妖沒什麼忌諱,高殿下的臺階奢華,是黃金與靈搭配打造,一路到了殿中。
便見一位相貌堂堂的高大男子,石青刻的錦襖,披風白絨繪碧海,若不是項上湛藍的鱗片閃閃發,看起來還真像位宗主門主般的人。
“小修崔決,見過北錦江王!”
他低眉報了姓名,這男人一甩袍子,從階上下來,笑道:
“崇州島?”
“正是!”
一個是妖族類,龍屬僕從,另一個是海外世家,崇州後裔,兩個傢伙眼界都不低,知道的也多,甚至都是龍屬的下屬,一人一妖一對視,太多東西在不言中。
北錦江王應河白迎他席,低聲道:
“崇州也是白龍祧的眷屬,當年龍王帶著大王應下此事,結下緣法,與我緒水的關係也近,都是一家人。”
“這是自然。”
崔決笑意盈盈地應了,發覺眼前的應河白所知甚多,暗暗點頭,應河白聲音低沉,答道:
“承兄弟隕落,我也是回了海才知道,可當時即便我就在此,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這一點,還請崔大人替我說一說好話。”
“我畢竟是個邊角上的角,能幫襯一二,傳一傳話,再多的也不好幫了,我等著你來…今後凡事只能往你我私上算。”
崔決自然點頭,他答道:
“湖上都看得清楚,這事早會來的,當年司徒鏜紫府,尚有圍山之厄,蕭初庭就神通,照舊困居東海,月湖難以例外,如今真人能逃遁海外,已經是極好的事。”
見應河白點頭,他低聲回覆:
“近年遭了針對,唯有白麟海一事,我心中甚是擔憂,不知大王這可聽過什麼消息?”
應河白搖頭,答道:
“不須擔憂,既然利用了劍門的拘泥道德保住了命,斬了那司徒末,往東海遁去,很難再有事,如今尷尬的是言,聽我家妖王說,這傢伙人緣極差,人嫌狗厭,長霄不在,更不敢去東海。”
崔決立刻會意,心中鬆了許多,轉而問道:
“真人如何?”
應河白立刻答道:
“我當時在合天海,並不知曉其中細節。”
應河白無論知不知道,多都聽說過一點,這般避之不及,崔決識相地閉了,手一拱,問道:
“還要請妖王替湖上看一看,找一找一位道友…”
應河白終於有了笑容,答道:
“這正有個好消息同你說,丁道友正在我河宮之中修行療傷!”
崔決雖然猜的對方有可能知道丁威鋥下落,卻不曾想這樣就在宮中,難怪自己找來找去半點蹤跡也沒有,登時一喜,答道:
“真是謝過大王!” 應河白一路領他下去,穿過層層迭迭的珊瑚,很快到了一尊碧銅的宮殿之前,崔決等了片刻,果然見著燕頷虎鬚的男人正從殿中急急忙忙地跑出來。
丁威鋥一氣息並沒有什麼太顯著的變化,只是那雙眼睛盡是焦急之,這大漢子上來就把他手給攥住了,低聲道:
“可有真人的消息!”
崔決沒想到對方第一句竟然是這個,遲疑地搖頭,應河白笑道:
“丁道友一路落到溪裡,我家小妹把他帶了回來,安置在我這個河宮的淥水池裡,把他這一傷勢給治好了…若是多慢一步,他上要留下暗傷,沒有紫府治不清楚。”
崔決稍稍點頭,丁威鋥低聲道:
“鏜金門圍攻我一人,被我用仙基遁走,傷甚重,原本逃到了大漠,我不放心承,本想一路回來,沒想拖了太久,傷勢太重,墜到西邊去了。”
“我閉過氣許久,被幾家凡人喚醒,是從鏜金門領地翻山過來投靠的,我既然醒來,閉關半日,繼續往東飛回,半途遇見魔修手,我殺人傷發,掉到這河裡來了…”
丁威鋥說的是容易,可這般反覆昏厥過去可不是件容易事,築基的傷勢除非到了真正命攸關的地步,怎麼也難以迷失神智,如果不是他仙基頑強,恐怕早已死道消。
崔決深深地嘆了口氣,問道:
“你既然在這河底療傷,何不書一封信回來,讓我找的好苦。”
誰知丁威鋥低聲道:
“我被應小姐帶回,不知道當時的況,可打聽了眼下景,湖上並無大礙,只想藉助寶地速速療傷,再去東海打聽真人的事…”
崔決聽得明白,眼前的丁威鋥是真切在心憂李曦明,這漢子對月湖沒有多歸屬,對湖上的權位不興趣,只對李曦明忠心耿耿,滿懷擔憂。
“害…幾位紫府都找不到的事,你一個築基又能如何呢…即使找上了又幫得上什麼呢?還是速速與我回湖上,先把湖中安定好再說。”
聽了崔決這話,丁威鋥搖頭道:
“這可未必,真人若是傷,未有人在前後服侍,一定有風險,至於能不能尋到…哪怕我一路尋出去,能分散有心人的目,對真人也是好的!”
‘吸引紫府目…命都不要了!’
崔決雖然忠於職守,可讓他這樣去填自己的命,他自認爲是做不到的,當下暗暗嘆氣,眼見他狀態恢復了七八,又結合丁威鋥先前的重傷的闡述,之間不過是半年的時而已,立刻明白應河白一定是用了相當不錯的靈,已經欠下人了,只好拱手道:
“我替湖上謝過大王了!”
應河白哈哈擺手,一路將兩人送出,到了宮前才點頭,道:
“我聽說海外的朱宮真人近日常在紫煙門爲客,興許還有什麼變,湖上小心些爲好。”
……
月湖,朱芽亭。
湖水盪漾,天正好,青石燈座的彩熄滅了,亭中的子著,袖口著幾張符籙,一手掩著桌上塗滿了記號的布帛,另一隻手則按著一枚青玉臼。
“代赭三錢,金三錢,白元五分,炒金蠶一錢半…並無大礙,真是奇了,怎就誕不出了…”
觀察了玉臼底下半金半黑的末,久久不見變爲白金,只好斷了手中的法力,把玉杵放下來,暗忖道:
“難道是靈氛【居心衝玄】的緣故?金爲土子,此靈氛損土,孕氣不足,遂不能誕子,多加半錢代赭,可以再試。”
從袖中取出玉盒來,出其中一塊塊赤紅的代赭靈石,正取用著,亭外修士來報:
“大人,三公子到了。”
“請進來罷!”
李闕宛趕忙放了手中的東西,先把桌上布帛收起來,果然見材高大的李絳夏從迴廊上大步流星地上來,到了近前拱手,笑道:
“見過姐姐!”
“三公子來了。”
李闕宛請他坐著,這青年擡眉看了眼桌上的玉臼,隨意道:
“我不常來姐姐這坐,難得見一次,卻打擾姐姐了,實在是抱歉。”
李闕宛把玉臼端起來,聲道:
“卻也不算什麼忙事,家中有一脈族人得了功法,乃是金德一系,偏偏採氣的那樣靈不在越北產,要去西高塬,便求到家裡來,我思量著是練氣靈,不算珍貴,想著調配,制一份出來。”
李絳夏點頭,躊躇一刻,從袖子底下取出盒子來,低聲道:
“我這次來,也是手裡頭有東西,請姐姐看一看。”
他將石盒取出,輕輕放在桌上,李闕宛眼見他掀開,裡放著一塊暗的金石,華流淌,剖面如鏡,倒映出面孔。
將金石拿起來,掂量了一下,仔細觀察了,顯得訝異,問道:
“這是哪兒得來的,非兌非庚,恐怕是逍金…江南這東西是極的,往北方偏多,我雖然不出這東西的名字,是築基一級的逍金靈無疑。”
“北方…”
李絳夏心中暗暗有了計較:
‘看來裴兄的傳承是北方修士留無疑…’
他正要多問,卻見人急匆匆從下方上來,恭聲道:
“兩位大人!洲上傳信,請兩位大人速往洲上去!”
李闕宛連忙站起來,將手中金石遞回去,問道:
“可有提及什麼事?”
這人拜道:
“洲上來了不人,紫氣飄,是駕著靈舟來的,那一艘奢華的很,如今已經停到洲邊去了。”
李闕宛只聽著一句,心中明白過來,暗道:
“應是妹妹們從紫煙福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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