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周見他這般模樣,只好起避過,從位子上下來,答道:
“孔掌門,還是快快起來罷,掌門築基修爲,又是長輩…折煞我了。”
孔孤皙並未讓他扶,一託就起來了,聲音又低又恭敬,只答道:
“挽救道統之恩,沒有什麼長輩的…我家中幾個晚輩,都對貴族恩倍至,今日玄嶽全爲月湖而保留火種,日後湖上吩咐,無有一事不應。”
李周點頭,自家月湖實在不輕鬆,眼下也是正在與對岸的都仙道緩和關係,生怕玄嶽門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低聲道:
“東岸的那些個地界,先借給貴門駐紮,平日裡巡一巡最好,不必貴門做什麼事…倒是白鄴都仙道一事,還請掌門暫且忍辱含垢,不要再去招惹,平添麻煩。”
孔孤皙連忙點頭,信誓旦旦地道:
“我早已給幾個晚輩說好了,我玄嶽正勢弱,平日裡遇上散修都是客客氣氣,絕不會再過江招惹,若是再給貴族添麻煩…不必貴族出手,我自己了結一兩個糊塗門人。”
李周叮囑道:
“切勿惹事,到時候可不是一兩個門人的事。”
孔孤皙應下,李周道:
“荒野地界不同尋常,諸家不會放任他佔據,等到幾位真人商議妥了,都仙道必然退走,到時還要回去…眼下收攏了多門人?”
提起這件事,孔孤皙心中冷的像塊冰,低低地道:
“稟家主,除了幾個嫡系的築基,餘下的還有四位練氣,十位雜氣,胎息數名…”
他難以啓齒,低聲道:
“當時山門破滅,降了一批,死了一批,搬遷到了荒野,才聚集些人,又被攻破,都仙派了先前降的修士前來收服,他們都搖了。”
這幾次下來,哪怕是再忠心的門人也知道玄嶽沒得救了,即使孔孤皙口口聲聲宣揚有紫府將出,可諸位門人也知道未必能等到那個時候…都仙道也有紫府,投過去將來還能被一一算賬不?
於是荒野沒落時,玄嶽不僅僅丟了一大片忠心的世家嫡系,就連門人也是損失殆盡。
‘害!’
堂堂三宗七門之一的玄嶽門,竟然只剩下這麼幾個蝦兵蟹將,這麼一波人放在曾經的玄嶽門,連設立一個堂口都不夠,李周只能默然,孔孤皙忐忑道:
“我見東岸還有不散修,玄嶽著派人去看一看,收幾個弟子…”
東岸向來是李家的地盤,孔孤皙自然不敢指手畫腳,收起東岸的族修,只能打一打散修的主意,李周答道:
“此事無傷大雅,只是掌門要注意好了,這些散修品行難辨,不要把玄嶽的招牌砸了。”
孔孤皙連連點頭,發覺這位周行輩的家主比先前的要好說話些,心中放鬆許多,得了許可,謝意還未表達,當下從袖中取出枚玉盒來,恭敬道:
“我玄嶽門人殆盡,手中法也空缺了出來,左右放在手中使不上力,又逢上魔修衆多,抵吃力,便想著送到貴族修士手中,盡其用。”
“掌門這是哪裡話?”
李周先推辭了一句,孔孤皙立刻給臺階,答道:
“卻沒有他意,我家修士殆盡,幾個晚輩也無法把法發揮出大作用來,總是要傷,生怕耽誤了道途,若是能請貴族的築基修士出手,一件件法都盡其用了,是爲了護住我家晚輩的安全而已。” Www☢ тTk Λn☢ C○
“而我聽聞湖上還要專程派人過來抵魔修,心中更不好意思…也不能讓貴族修士白跑一趟…”
李周與他掰扯了一陣,佯裝說不過這老頭,總算應下來,孔孤皙連忙殷勤地把玉盒打開,出裡頭紅燦燦的碎玉珠鏈來。
老人一手支住盒子底座,另一隻手拎出那串碎玉珠子,掛在四指上,甩了兩下,食指有些抖的掩在中指上,笑道:
“這是我家祖傳的東西,作【紅渾玉寶】,掛在這項上,能夠提振氣,庇佑軀,很是厲害,曾經是古法,還能幻化紅玉璉鎮敵人,如今不行了。”
見了李周的神,他立刻解釋道:
“曾經與人鬥法被人打碎過…這東西是真人後來拼起來的,便算不上古法了…卻依舊厲害…”
他立刻把東西放了,把玉盒的底座掀開,竟然放著一枚琉璃明的小瓶,裡頭一片灰,孔孤皙道:
“這是我家真人的留,他曾經應著某位真人的邀請,前去海中除妖,得來這一份靈,算是紫府妖的甲片,不能算上紫府級別的靈,卻可以算作紫府資糧…貴族若是需要,用來做甲也是極好的。”
“我聽真人私下說過這東西,若是鍛造得當,未必比古法差了。”
這底下一層除了最中間的琉璃小瓶,左右還各有一件築基法,只是品級不高,中規中矩,甚至沒有提的必要,只在一旁放了標註玉簡,孔孤皙把東西放了,最後從袖中取出一對金亮亮、佈滿花紋的小鑔來,如同兩頂小小的草帽,哽咽道:
“最後這一樣…是爲承道友的後人準備的…我卻聽說他英年早逝,連脈都沒有留下,心中慚愧至極,只好請家主替他收下…以表我玄嶽之恩!”
李周看得清楚,這一枚小鑔明明是庚金與某道統一同煉就,不知是真炁還是紫炁,著一混一玄平的味道,不但很厲害,雷修即便是傷拿著這法也不會有半點不適,可見孔孤皙用了很多心思…
可他李周修的正是『庚金』,這東西到底是送給所謂的後人,還是真正要送給他,其實也很難說了…
這青年暗忖道:
‘好一個孔掌門。’
他當下把玉盒放在一邊,單獨把這枚小鑔拿出來,答道:
“既然是送給長輩後人,來人!”
當下見著一位玉庭修士上來,李周道:
“把東西取下,收到族庫裡頭去。”
他當著面讓人把東西取下去了,孔孤皙不顯尷尬,連連點頭,答道:
“這一類法如今已經很了,鬥法極爲有用…所有法靈的用途神妙,玉盒的玉簡都有記載,我這便告退了。”
這掌門快步出去,李周這纔回到位子上,那庭衛復又上來了,單膝跪地,低著頭,兩隻手把那小鑔呈上來,答道:
“稟家主,未得寶品級,不知收哪一庫中。”
李周略有意外,看著這人掌心中的法,問道:
“好機靈,你是哪一家的人?”
這庭衛答道:
“小人姓狄黎,單名一個,北山越王室出。”
‘狄黎…當年山越的賤種姓氏,如今也是王室了…’
李周略微點頭,北山越王室聽起來唬人,其實與安陳竇徐幾家本沒法比,也就比寒門稍好一些。
狄黎心思徹,有心確認,李周卻真沒有貪圖這法的心思,只道: “築基中的極品,送到青杜上請老大人掌眼。”
狄黎正要退去,李周卻把他住了,道:
“你是廿二日值班…這兩年先到殿裡,以後跟在我旁邊罷,我得了老大人的消息,正要過去一趟。”
他還未來得及出大殿,傳信說陳鴦等在外頭,李周對這位兄長的得力手下很是尊敬,示意狄黎先行離去。
殿前便進來一位青年,上著甲,滿面笑容,纔到了殿中就已經拜下來了,禮數皆盡,這才道:
“陳鴦見過家主!”
李周點頭道:
“恭喜了,護法這一突破,解了族中燃眉之急!”
陳鴦在地上拜著,聽了他這話語,這才起,眼神中出幾分狠辣,道:
“家主,聽聞東岸好些個魔修作祟,逢上這樣的時節,這一兩個修魔的,竟敢也來打我月湖的主意,還請讓我去一趟,讓他們嚐個厲害!”
這正合了李周的意思,畢竟家中幾個親信,也只有陳鴦仙基的品級高一些,擅長鬥法,他只道:
“我正是爲了這事兒,要你去一趟,玄嶽還送了法過來,打的是援助東岸的旗號,那你就拿著這法過去,一來能增強實力,二來也算是迴應他們。”
李周當即從玉盒中取出那一串【紅渾玉寶】來,又從底下一層取出來一盾一塔兩件法,通通放進他手中,低聲道:
“一盾一塔你看著哪個合適,取走一個,【紅渾玉寶】拿進手裡,調用走這兩樣法,前去東岸…”
“凡事依舊是保全自己爲主,畢竟你的仙基雄厚,法又厲害,幾個魔修爲難不了你,只要注意安全。”
陳鴦取了玉簡讀罷,若有所思,拿起那盾來,出疑,道:
“家主,事到如今,我看這魔修很難是哪位紫府的意思…畢竟到了這個份上,該得罪的得罪了,不得罪的也早了,如果是單純劫掠,一家兩家算合理,哪來這麼多魔修…築基都好幾位了,築基能在東岸搶到什麼好東西…”
李周皺眉道:
“你的意思是…”
陳鴦低聲答道:
“尚不清楚,我看像是別有用心,又不像針對我家,東岸與荒野沒有明確的劃分,犬牙差互,我到了東岸打聽打聽,如若荒野那頭都仙也了襲擊,保不準這魔修是哪位的部下,我等是被殃及的也難說。”
“這事便給你了。”
李周也覺得有道理,把事託付給他,陳鴦很快便退下去,李周向來尊敬長輩,還記掛著李玄宣的召見,一刻也不歇,直往青杜飛去。
穿過湖水,很快見到五水幹陣的彩,他在空中點了點,落到了側峰之上,老人一藍墨穿束頗爲正式,默默坐在閣樓之中。
李周在他院前就落了,步行到了閣樓之中,畢竟這位老大人的輩分之大,就算他父親來了也要老老實實走路,到了閣樓中拜下。
“見過大人。”
“來。”
李玄宣見了他,慈祥地笑了一聲,讓人端了茶上來,等李周坐穩了,讓兩邊的人全都退出去,這才問道:
“聽聞你取了遂元丹給三小子?”
李周一聽這事,本能就覺得不妙,著頭皮道:
“稟大人,正是。”
李玄宣稍稍躊躇,蒼聲道:
“遂元丹畢竟貴重,但凡調一枚,諸位族老都是曉得的,我便特地找絳夏問了一下,原來是他爲好友請這一枚…”
“這事…你欠考慮了。”
這話一說,李周當真是汗流浹背,也就李玄宣向來護晚輩,什麼事都不當著人面說,以這位老大人的威,只需要這一句,他李周之後持家做的好也罷,不好也罷,都是不好了。
“還請長輩指教!”
他答了一句,李玄宣只嘆息,道:
“一枚丹藥事並不大,這事也不必這樣計較,壞就壞在私取私用,你才持家,又沒有什麼威,這事實在不好聽…”
“那什麼裴獬鬥法我聽說是一等一的,你好歹指一場比試來,讓練氣巔峰外姓散修都參與了,作爲第一等賞賜下去,也好讓大家信服…你沒有威,丹藥也不是你出的…這怎麼合適呢?”
老人看起來有些焦慮,那一隻乾枯的手在茶杯上按了又放,放了又按,聲音有些沙啞地道:
“可是你的命令已經下過來了,幾個族老都知道,老夫又不能把你給攔下來…你才坐上這個位置,被我這麼一攔,今後什麼事都做不…”
李周從小不愁資糧,潛意識裡也不把遂元丹當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甚至別人求之不得的法在他眼裡也就那回事,當時一口應下來,眼下老人一點他就明白了,忙道:
“我這就回去…把絳…把我自己的那一枚份額給扣了…以示公正。”
李玄宣聽了他這話,眉總算鬆開了,苦口婆心地道:
“剛纔這一兩句,都是老頭子關起院門來說的話,你五弟也好、你也罷、甚至寒兒…你們一個兩個的事我都好好看著守著,不會傳到外頭去,只是…這持家不是主青杜那麼簡單的事,以後要長點記了!”
李周當下是真切有些了,曾經看這位老大人總是有長輩的氣度,心中是尊敬最多,如今更有些親之,沉聲道:
“老大人放心,周雖然愚鈍,今後一定時時來請教,務必使家中安寧。”
周行輩除了一個李周巍,李玄宣就指著他有些治事的能力了,並不多苛責,當即道:
“去罷…去罷…這個時候大家都看著,不要在我這裡待太久,就當是請個安罷了。”
李周會意,磕了頭才退出去,李玄宣抿了茶,心中長嘆:
“還是這位老三厲害…眼下這麼一出…兒把自己的丹藥讓出去都要給他支持,人人都要覺得家主李周是向著李絳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