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範亦等各衛平日玩耍的勳貴子弟以及長公主府盧文忠、來自崔家的平輩們,幾十人,今日個個怒馬鮮,早已等在永寧坊的大門之外,遠遠到裴蕭元騎馬而出,承平率先催馬迎上,打量他一眼,笑嘻嘻習慣地一拳就朝他當錘去。
“好一個駙馬郎,全長安今日就數你最風流逍遙!昨日竟然你逃走,倒把我自己給喝醉,今早才醒來,頭痛得險些趕不上替你助威了!”
餘下人亦紛紛湧上,恭賀的恭賀,玩笑的玩笑,喜氣洋洋,引得在坊門附近圍觀的坊民們也起了一陣,朝著裴蕭元喊駙馬。
裴蕭元不聲地避開承平搗來的拳,和眾人應和幾句,又笑著向周圍的坊民抱拳致謝,隨即在簇擁下騎馬穿街,一路著大街兩旁之人的各種圍觀指點,來到皇宮門前。
今日的讚典儀等候在此。裴蕭元下馬,被通事舍人引皇宮,卻還不能立刻去迎公主,先來到宣政殿東,正式封駙馬都尉。冊封使和參禮的數百群已集合在此。符寶郎送上冊旨和寶印,置於案上。裴蕭元配合禮節,如牽線木偶一般,在禮的宣讚下,一拜再拜,最後跪地,抬舉雙臂,接過冊旨和寶印,最後,再次叩拜謝恩。
經這一番冗禮,他終於正式得封駙馬都尉,時也已至黃昏。在漸重的暮之中,無數的宮燈和庭燎次第升燃,火如條條長龍,迤邐不絕,將皇宮外映得亮如晝。
稍稍休息整理過後,宮中響起鍾聲,宣迎親吉時到。
裴蕭元又被引至婚殿太極殿。以長公主、太子妃、寧王府眷等為首的命婦們和參與今日婚禮的宮中尚儀都已齊聚。命婦們按各自品位著裝,滿頭金翠,按份位聚在搭於殿外宮階下的一座幄之中,等待公主儀仗出來,參與送親。
公主此刻正在殿,行辭拜禮,接訓戒,駙馬暫時不可,要等到鍾響,禮來宣,方可接人。
照時下的婚禮風俗,婦家的眷是絕不會郎輕鬆便接走婦的,必要加以阻攔,戲弄一番,門第越高,陣仗鬧得便越大,棒加也是常事。除為增添喜慶氣氛,也是要郎領教家厲害,日後不至於膽敢輕慢婦。
今日雖是宮中婚禮,卻也未能免俗。貴婦們見裴駙馬被一群禮引來,停在宮階之下,站姿端謹,目不斜視,更是生出戲弄之意,相互使個眼,趁這難得的機會,紛紛笑著圍上來,爭相拿他玩笑。
有要他現場作催妝詩的。有人拿來預先備好的一升米,當中撒幾顆赤,要考他眼力,當場給揀出來,否則就要強飲酒水。更有個平常慣是潑辣的,命健婦們取來棒攔住駙馬,除非他自己打過去。
這些貴婦人和們帶的健婦使,與外頭的男子可不一樣。既列出棒陣,那是一手指也不得,說不定還真就被攔下,進不去了。
承平是駙馬今日的儐相之首,最重要的職責,便是助駙馬順利接走公主。他聽到殿傳出鍾聲,禮走了出來,高聲宣駙馬上殿。
公主就要出來了,裴蕭元卻仍被婦人們團團圍在宮門外,隻見他手忙腳,應付了這個,還有那個,一時如何得開?
此為習俗使然,禮也不催,隻笑瞇瞇地著。
眼見好在婦人堆裏形僵,束手束腳,額頭更是滲汗不絕,很快便水淋漓,也不是知是熱的還是張憋出來的,承平忙帶著範亦等人衝了上去,一邊陪笑團團作揖,一邊將裴蕭元護在中間,強行朝前走去。
這可惹到了長公主。
本就因兒盧文君的事對承平極是不滿,此刻見他自己撞了上來,一是為泄憤,二來,也聽到了鍾聲,知意思一下便可,豈能真的擋死駙馬的路耽誤吉時。柳眉倒豎,喝一聲:“好你個狗胡兒,自己找打!”從使手中奪來棒槌,領頭朝著承平劈頭便打了下來。
眾貴婦多以長公主馬首是瞻。方才說杖駙馬,不過也就做做樣子,目的是為取樂而已。此刻見竟真的打了承平,一棒敲在他的腦門上,下手不輕,便知是怨怪這胡兒招惹郡主,自然效仿,於是撒開裴蕭元,改而圍住承平,十幾棒槌齊齊打了下來。一時間,啪啪的棒擊聲,承平抱頭求饒的慘聲,夾雜著婦人和周圍那些尚儀們所發出的笑聲,殿外變得愈發熱鬧起來。
範亦等人忙趁這機會丟下正苦的承平,擁著裴蕭元終於闖過這一關。
應是餘毒確實未散,裴蕭元覺自己這一次傷,和以往完全不同。從前似這樣的傷,不在要害,對他影響不會很大,但這一次,傷時不時痛也就罷了,他能明顯到,一夜過後,非但沒有好轉跡象,今日反而手腳發,虛汗不止。
方才被婦人們圍住,拉拉扯扯,聽們稱呼自己“玉麵仙郎”,開各種人臉紅耳熱的房玩笑,裴蕭元本就張不已。混裏,又不知被誰用棒頂了一下後背,正好擊到傷,當時他便痛得迸出一頭冷汗,耳鳴聲起,人險些站不穩腳,強撐著,才沒有失態。
此刻終於,他也顧不得後的承平如何了,拭了下額前的冷汗,邁步登上宮階。
禮笑著向他行禮,隨即引他來到大殿東門之外,輕聲請他稍候。
殿,眾侍和手中執著各種婚儀之的禮列隊站在大殿左右。稍頃,太樂令撞黃鍾之鍾,在一陣呼應的清越而莊嚴的鍾聲裏,裴蕭元終於遠遠到在主婚人寧王的引領下從殿後走了出來。
著金青的寬袖對襟大婚禮服,長曳地,臂懸刺繡金寶相花的披帛,髻佩九鈿金翠花釵,額繪一朵雲形金箔花鈿,豔高貴,幾不可方。
裴蕭元目不轉睛地著,一時連肩背後的痛楚也似淡去不,微微神,直到寧王帶漸漸到了近前,方醒神,悄然垂眸收目。
此時公主坐輦至,降下。裴蕭元照迎親步驟,抬臂,揭開輦簾。
禮道:“駙馬請公主升轎。”
行來,香風拂麵。裴蕭元始終肅立在輦側,恭敬垂目,直到到的擺輦,才輕輕放簾。
一名執著裴家預先所進之雁的禮走來。裴蕭元接雁,轉而向寧王下跪行拜禮,獻雁,以表對婦的忠貞和敬。
寧王笑命左右接過,裴蕭元再拜,隨即起退出,先行出宮,騎馬趕回駙馬府,等待公主的到來。
戌時末,天徹底黑,公主出宮後改乘的七寶香車在送嫁的上千公侯、百以及命婦車馬隊伍的伴護之下,走過半個燈火輝煌的長安,於滿城人的追逐和圍觀裏,終於來到了裴家所在的永寧宅。
宅門外火杖煊亮,映出駙馬那一道佇立等待在外的直的影。
為這一場婚禮,京中各衛今日出了上萬之人。韓克讓更是親選千餘名金吾衛士,今夜幾步一崗,從永寧坊外執戟列隊,一直延到裴宅的大門之前,以阻擋從全城各個方向湧來的想要一窺公主容貌的長安之人。
在一陣如浪般的聲中,香車緩緩停在裴宅門外。
裴蕭元快步上前,為公主打開車門。
當盛裝的公主手持一把彩繪玉柄團扇,稍稍遮麵,如神一般出現在那一扇被駙馬打開的車門前時,芒四,灼灼生輝,連門前那正燃著的連片燈火,瞬間仿似都被得黯淡了下去。
一陣短暫的寂靜過後,周圍突然發出了震耳聾的歡呼。接著,嘈嘈切切的議論聲便從四麵方湧裴蕭元的耳。有讚公主貌端莊如天人下凡的,有豔羨裴駙馬福氣不淺飛黃騰達的,也有在歎公主從前那一番傳奇經曆的……
在陣陣聲浪的衝擊下,裴蕭元忽然到一陣暈眩,發覺公主一雙眼眸轉來,他一下凝神,手,將穩穩地扶下香車。
,禮堂之中,裴蕭元東,公主西,立定。禮進爵,讀祝,二人對拜。再轉寢堂,如方才在外一樣,再次相向而拜。接著座,行進饌、合巹、結發之禮。又一次對拜。
在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各種禮儀裏,裴蕭元製著他那越來越不適的來自的覺,始終一板一眼,完如儀地履完全部當做的事,終於,在深夜將近戌時的時分,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這間用作房的寢堂裏,隻剩下了他和他的婦,以及,因不放心還沒退出的賀氏。
隔著紅燭照裏爍著瑩瑩暈的珠簾,裴蕭元一眼簾寢堂深正坐在床榻畔的那一道影,轉麵向他後那還停在寢堂門畔的賀氏,示意也出去。
賀氏擔憂地向他的傷肩,終於,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退出,輕輕帶上了門。
隨著賀氏也走了出去,裴蕭元暗暗長呼出一口氣,接著,定了定神,再次向珠簾裏的人,略一遲疑,不再猶豫。
他掀開珠簾走了進去,停在簾前,中間和隔著至十來步的距離。
“公主今日辛苦了。”
他向著對麵的子彎腰,深深作了一揖,“也不早了,公主休息吧,我不打擾。”
“往後我睡外。”
他繼續說道。
絮雨方才已在賀氏燭兒以及另幾名帶來的宮的服侍下淨過麵,也除去了繁瑣的花釵和禮,此刻著了便服,長發挽作墮馬慵髻,坐在那一張是嫁妝的床之上。
“裴郎君你也辛苦了。”
了眼麵前這位離不能再遠,仿佛是洪水猛的男子,頓了一下,應道。
“我不辛苦。能公主滿意便可。”
裴蕭元垂目道,朝對麵再次行了一禮,隨即轉退出珠簾,邁步往外間走去。
“等一下。”
後忽然傳來的呼喚聲。
裴蕭元腳步一頓,回過頭,隔著那一道因他方進又走出而兀自在震著的珠簾,見雙目來,麵帶幾分遲疑之。
“裴郎君,你今日是不適嗎?”
裴蕭元心一跳,下意識便轉過向著,將自己的傷肩在了後。
“公主何出此言?”他恭聲應。
絮雨從香木床上站了起來,朝他走來,隻也未穿簾而過,隻停在了簾後。
“我瞧你麵不大好。還有……晚上在大門前,你扶我下車時,我到你手指很涼。”隔著珠簾,絮雨的目落到他微微泛白的顯得有些不足的上。
“若是哪裏不適,我替你太醫來瞧瞧。”
裴蕭元迎上的目,微微一笑:“公主多心了。昨日一早就被承平他們困在酒樓裏強行灌酒,喝了不下去。昨夜又沒睡好覺,故今日起來神不濟。”
“我很好。多謝公主關心。”他用平穩的聲音說道。
絮雨總覺他起來和平常給的覺不大一樣。然而可能也真的如他自己解釋的那樣,隻是宿醉導致。加上沒有休息好。並且,或許和他的心也有關係。
畢竟是算計他,幾乎是強行迫他不不願地做了駙馬。他心裏本是不願和再有什麽多餘往來的,自然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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