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吃飯的時候，今天的飯菜十分盛，在飯店工作的二伯母了一手，做了松鼠鱖魚、茄藕盒、蒜蓉龍蝦、紅燜甲魚、燒海參、粟米粥。

另外還有各滷菜、冷盤，二伯開了一瓶名貴的酒，夾起裏面的一元金問了一圈：「誰要，誰要，不要我收了！」

「我要！」突然出現在他後的爺爺搶過，掖進懷裏。

「爸，您來啦，坐坐坐！」二伯趕給端椅子。

爺爺笑嘻嘻地看著一桌好菜，「好呀，這麼多菜，今天好好喝兩盅！」

把筷子一擱，嫌棄地說：「做飯的時候沒影，一吃飯就回來了！趕洗手去，打完麻將臟死了！」

一家人在桌子邊上坐好，晚輩們給二老敬酒，祝二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好好！」笑得滿臉皺紋，「吃菜吃菜！」

范華友小聲說：「范華，給我拿點餐巾紙，我下潤膏。」

「表子養的，把餐巾紙遞給我。」范華自然而然地對父親說。

父親剛剛好轉些的臉瞬間又蒙上一層霾，把筷子重重一擱，說：「幹嘛？跟誰置氣呢！」

「媽，你聽聽，這多難聽呀！」父親嘆息。

「習慣就好了！」爺爺笑嘻嘻地夾了塊醬鴨。

「這能習慣得了？」

「表子養的，你別生氣呀！」范華說。

「還說，還說！」父親瞪大眼睛喝斥。

「表子養的……」

「行了！」及時阻止父親的發飆，「吃菜，不要說話了！」

父親只得像咽下燙的油麵筋一樣，把這口氣給咽下去了。

「其實……」二伯一開口，大夥的視線都朝他集中過去，「其實什麼心理疾病啊，說白了就是想不開，現在年輕人呀文化高，容易鑽牛角尖，心放寬一點，有什麼不能克服的呢？我們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怕，微笑著面對它，克服困難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對困難！」

「二叔你不懂就不要瞎說！」堂哥勸道。

二伯端著酒杯站起來，「就拿我來說吧，小時候被爸打慘了，我也沒有把爸『表子養的』呀！小時候我集畫片，被爸撕了，我氣得哭，也沒有管爸『表子養的』呀！不怎麼樣，爸就是爸，怎麼能把爸『表子養的』呢？您說對吧，表……爸！來我敬你一杯！」

爺爺笑道：「坐坐！」

「敬你一杯啊，敬你的養育之恩！」二伯咬牙切齒地說，「我幹了，您隨意！」

二伯一杯酒幹完，爺爺一掌過去，把他給打懵了，二伯捂著沾著鴨油的臉頰，愣愣地說：「爸你幹嘛？」

「我老了打不了是吧，狗曰的你罵誰呢你！」

「不是我講道理呀！」二伯裝出一臉無辜。

「老二不要再說了！」大伯喝斥。

立了威，爺爺哼了一聲，飯桌上的氣氛有點變味。

爺爺夾了一筷子菜給范華，說：「范華呀，你現在也大了，懂事了！那件事都過去好多年了，別漚在心裏了行嗎，你爸畢竟是為你好，那孩家裏什麼況你不是不知道，你們要在一起能幸福？」

范華低著頭說：「我已經不記恨表子養的了！」

「那你喊一聲爸呀！來，今天趁生日，把這口改了，喊，爸！」

范華深地看著父親，一開口就是，「表子養的！」

「會拼音嗎？波啊爸！」

「波啊……表子養的！」

一旁的父親臉已經變紫茄子。

爺爺笑了，「你這腦子怎麼回事，就這個字喊不出來，要不去醫院開點葯吧，我認識個中醫！」

知道爺爺是個好事的人，他不是想主持這個公道，純粹是想看笑話，說：「行了，翻過這頁吧，吃飯吃飯！姑娘，你啥呀？」笑著詢問范華的朋友。

「魏萱！」

「長得可真俊呀，你爸媽是幹嘛的？」

「他們在農村種地。」

好像廚師手中正舞得起勁的印度飛餅突然掉到地上，桌上的幾雙筷子和調羹同時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響，空氣緩緩凝結。

「家裏幾口人呀？」父親問。

「我爸媽，弟弟、妹妹，妹妹還在上高中。」

「爸媽怎麼樣？」

「不太好，我爸去年查出肺癌，我媽有中風！」

「咳！」父親尷尬地看向別，「那你們怎麼認識的呀？」

「網上！」

「網上聊天？」

「有一個陌陌的件！」

二叔聽罷，捂著笑。

父親繼續詢問：「你是外地的嘍？」

「對！戶口還在農村。」

長達三十秒尷尬的沉默之後，大伯說：「范華，你老大不小了，該對自己有個長遠打算，婚姻大事得跟家長商量商量！」

爺爺慢悠悠地說：「找媳婦要門當戶對，門不當戶不對，長久不了，就算生下孩子，三代就敗了！」

二伯笑著對孩兒解釋道：「我們家可能比較看重這個，傳統你知道吧，倒不是說嫌棄你！」

「知道知道！」孩丟頭吃菜。

父親看著范華，說：「找朋友不跟家裏說一聲，一聲不吭地就領回來？」

「表子養的，我們……」

「你再說一句『表子養的』！」父親當即摔碎一個調羹，指著范華的鼻子，「你再說一句『表子養的』……」

「行了老三！」說。

「閉，表子養的，總是和稀泥！」父親吼道，唾沫星子濺到的長壽麵裏面。

「反了你！」爺爺站起來吼道。

「爸，別生氣別生氣！」二叔站起來推開爺爺，暗暗公報私仇，把爺爺往外推，使他一屁跌坐在沙發上。

「哎喲我的腰！」爺爺慘。

「別生氣呀，氣傷肝，消消氣消消氣！」二叔使勁地拍爺爺的後背，幾乎是捶。

「行了老三！」大伯加勸架。

「閉！都閉！」父親怒不可遏，眼睛死死鎖定范華的雙眼，「你那張Ｂ給我張開，喊一聲『爸』！快尼瑪給我喊，爸！爸！爸！書都念到狗肚子裏面去了，忠孝仁義你都不懂了，給我喊，爸！爸！爸！」

周圍人各種勸，但都已經無法阻止父親決堤的憤怒，堂哥趕把范華朋友拽到旁邊避難。

范華站了起來，瞪著父親的眼睛。

「幹嘛，想打老子呀，我告訴你，今天不喊一聲『爸』我們就沒完，天底下就沒你這樣的兒子！」

「天底下也沒有你這樣的……」

眾人噤聲，一起看向范華，他帶著一道古怪的笑容，口而出：

「表！子！養！的！」

一記力道十足的掌扇到范華的臉上，他當即滾倒在地，一直沒臺詞的二伯母上前試圖扶起他，說：「你這是幹嘛，今天咱媽過生日……」

然後覺到一些溫熱的流到手上，低頭一看，從范華的角淌出一條線，那是黑的。

范華渾搐不止，睜著眼睛，瞳孔像怒放的桃花一樣擴散開。

「啊！！！！」

在二伯母的尖中，一條生命悄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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