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華帶著朋友走進家，滿面微笑地向長輩們打招呼。

「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表子養的！」

眾長輩的笑容凝結的臉上，范華父親嘆息一聲站起來，「像什麼話！」走到臺煙去了。

今天是生日，一向重視親的范家把所有員都來了，大伯母和二伯母在廚房忙活，嫌外面煙味太沖，到裏屋躺著去了。

「范華呀，你要尊重你爸呀！」大伯語重心長地說，「天底下哪有把自己爸……」

「爸，都說了多遍，堂弟這是心理疾病，作替語癥，『爸爸』這個詞在他腦袋裏自被替換了『表子養的』，並不是不尊重！」堂哥解釋道。

「可這也太難聽了！」大伯搖了搖頭，「就不能喊『父親』、『爹』之類的。范華，你說『父親』！」

「表子養的！」

「爹！」

「表子養的！」范華流利地回答。

堂哥說：「那『父親』用英文怎麼說？」

「酸蘿蔔別吃！」范華響亮地回答。

「你瞧！」堂哥攤手道，「沒辦法，不是人家故意的！」

二伯歪在沙發上，抱著肚子快笑斷氣了，他忍住氣坐起來，向范華朋友搭訕：「小姑娘吃水果呀，你是幹嘛的呀！」

「市場營銷！」

「能掙不錢吧，來來，吃個香蕉……老三，有福氣呀，兒媳婦長得真俊！」

站在臺上的父親著煙不說話，背影著鬱悶。

范華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看電視，不時和朋友說幾句悄悄話，家庭聚會的氣氛一如往日。

二伯媽打發范華去買醬油，范華上沒有零錢，沖坐在桌子邊上神鬱悶的父親說：「表子養的，你有零錢嗎？」

父親默然不應。

「表子養的，表子養的！」

「你再喊，你再喊一遍，我把你給打爛！」父親暴怒而起。

「老三，別怒呀！」大伯趕忙勸住。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兒子，我今天非打死他！」見有人勸，父親更加張揚，抓起裝瓜子皮的餅乾盒囂，瓜子皮撒了一。

這時出來，喝斥他：「吵吵什麼，非要挑今天發洋瘋，你這是教訓兒子還是教訓我啊？」

「媽您聽聽，他管我什麼，他那哪是罵我，分明是罵您！」父親試圖爭取的聲援。

堂哥解釋說：「范華那是心理疾病，心理疾病啦，醫院開過證明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胡說八道！」父親在大伯懷中口沫橫飛地斥責，「我查了，天底下哪有這種心理疾病，本就是變著法在罵我！」

「表子養的，不要生氣了，我走還不行麼？」范華勸道。

這一勸，更是火上澆油，父親怒斥，「還說，還說，Ｃ你的，狗曰的不肖子！」

二伯笑得快岔氣，「老三你也是狠人，罵兒子把自己饒上……」當注意到寒霜樣的臉，立馬不敢笑了，改口道：「媽您快說兩句吧！」

當即下了聖旨，「今天我八十大壽，誰再吵，再，給我滾出去！」

一幫人各歸各位，堂哥給了范華錢出去買醬油，哼了一聲，回屋繼續聽評書。

一直扮演旁觀者的范華友小聲問堂哥，「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病？」

「唉，這事不能說！」大伯頻頻搖手。

「給人家解釋解釋也好。」堂哥見范華父親又去臺煙了，便開始訴說原由。

當年大學畢業，范華往了一個朋友，跟朋友一起去外地打工，多有點私奔的質。

范華家裏嫌朋友家窮，不太支持他們在一起，屢次三番勸說范華和分手，都未起到作用。

最後范華父親不知道使了什麼妙招，順利讓他們分手，打那之後范華一蹶不振了整整三年，就一直在家獃著，三年後的某天，突然一聲招呼不打就跑外地打工去了。

范華父親生怕他又找這孩去，托在外地的朋友照顧他，自己和范華母親也經常跑去看他。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轉眼十年過去，范華已經走出那段傷心事，家庭關係也恢復如初，他接了家裏介紹的工作，在老家某機關單位工作。

去年過年的時候，范華父親喝了點酒，談到育兒經，嘆口氣說當年要不是找人把范華和那孩拆散，今天他不知道過得多慘。

范華瞪著眼睛質問他父親：「被人迷懷孕，是你乾的！」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不對了，周圍人不停地勸說：「哎呀都過去了！」、「人家早就結婚了，不用惦記了！」、「你爸也是為你好！」

范華搖搖晃晃地就倒地不醒，送到醫院檢查，沒什麼大礙，他像雕塑一樣在病床上躺了三天。

三天後對著他父親說：「表子養的！」

父親說：「你說什麼？」

他就不停地說：「表子養的！表子養的！表子養的！」

父親當即怒，扇他耳，扇一個耳他喊一聲，扇到角冒，要不是醫生護士及時衝進來，沒準就被打死了。

打那以後，無論任何語境下，只要涉及「父親」這個字眼，到范華裏一律是「表子養的」，去神病院一查，醫生說這替語癥，簡單來說就是語言中樞里的兩個單詞被替換了。

堂哥說：「他這真的是心理問題！有一回我們去打遊戲，他罵對面說『這個爸爸，氣死我了』！」

朋友想到一件事，「對哦，他和我看電影的時候也有過這況！」

二伯在旁聽著，了一句，「其實倒也好解決，只要喊『父親』的時候心裏想著『表子養的』，這不就倒過來了嗎？」

堂哥說：「可上喊的是『父親』，實際上是『表子養的』，這不是更不尊重？孝順嘛，論心不論跡！」

大伯說：「可見范華還是尊重父親的，從小啊比誰都聽話懂事，倘若他不尊重父親，怎麼會把父親作『表子養的』！哪像他，喊我就是『老頭』！」大伯指指堂哥。

「嗨！」二伯蹺著說，「我就不信這心理問題，一個大男人克服不了，這事呀，其實我們都明白！」

「你明白，我可不明白！」大伯說。

「就跟你小時候挨爸打了之後，去河邊悄悄給爸立牌位一樣，想反抗又不敢反抗，懂吧！」二伯笑嘻嘻地說。

「我不懂，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是你乾的事吧？」

兩人討論的時候，堂哥挑著眉對范華朋友說：「我看你不想干銷售的。」

「哪裏不像了？」

「干銷售的，哪有皮這麼好的。」說著，用戴著單戒的食指蹭了蹭范華朋友的手背，「對了，你賣啥的呀？」

「服務！」

「哦？」這聲「哦」百轉千回，堂哥笑嘻嘻地說，「什麼類型的服務？」

「培訓呀，你以為呢？」

「加個微訊吧，沒準以後我會為你的客戶呢！」堂哥開始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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