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中出去，薑清慈沒有立刻往前亭走去，而是先在院子裏吹了會兒冷風，把臉上的熱意都吹散了，才不疾不徐地過去。

    今日黃昏下了雪，現在也還在下，鵝般的雪花洋洋灑灑飄落下，遮覆住了庭院中的花木山石。

    雪和夜融為一，薑清慈回頭看，還能看見昏黃的燭從窗映出來。

    一進前廳，便到迎麵而來的一迫。

    薑清慈木著臉，瞥了眼他左剛纏上去的厚厚的白麻布。

    今日天氣冷，他上披著一件狐裘，茸茸的領環在他的脖子上，越發襯得他麵如冠玉，因為染了病，更有病人之。

    很久之前，薑清慈也會被他這一副好皮囊所蠱。

    站在他對麵，裝模作樣拱了個手：“王爺深夜造訪，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不能。”薑清慈語氣堅決，開始逐客，“沒事的話王爺請回吧，相府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容不下本王就能容得下他？”

    薑清慈不接話茬：“您請回吧。”

    顧宴禮紋不，雙方對峙僵持不下，他握拳錘在素輿的扶手上，對上那雙冷漠的眼，霎時間了語氣：

    “我傷了。”

    是給臺階下的信號。

    薑清慈仿佛沒聽見一樣：

    “那臣把王爺扔出去？”

    “薑清慈，你敢？”

    “王爺試試唄。”

    薑清慈揚揚眉，沒了以往刻意裝出來的順從和忍，眉眼間鋒芒畢，像剛出鞘的利刃。

    說著，招了招手，守在門口的仆從立刻將後麵的柳如鶴推了進去。

    對上顧宴禮殺人一樣的眼神，柳如鶴著頭皮咽了口口水，然後擼起袖子，走過去，兩手握住素輿的兩側，用力將其抬了起來，一步步往外走。

    薑清慈也抬腳跟上。

    顧宴禮沉下臉冷嗬：“十二。”

    “唰唰唰”幾道黑影閃過，暗衛擋在前廳門口，拔刀：“把王爺放下！”

    柳如鶴眉頭青筋跳了下，回頭看薑清慈。

    “扔出去。”

    柳如鶴直接揚手，將顧宴禮連同他下的素輿一同重重地砸了出去。

    十二眼疾手快，以做阻擋，將素輿攔下，才護得顧宴禮平安無恙。

    雖然沒有再傷，但因著柳如鶴剛才那一暴幹脆的作，顧宴禮剛包紮好的箭傷再次崩裂，鮮嘩嘩往外流，染紅了厚厚的白麻布。

    沿著他的滴落在堂前的雪上，在黑夜中憑空開出幾分。

    顧宴禮強忍著疼痛回頭看：“薑清慈，你簡直放肆！”

    “所以呢？”薑清慈雙手負在後，大大方方地對上他的眼睛，“王爺要殺了我嗎？還是要再將我貶去南蠻三年？”

    “可以啊，左右我阿娘和阿姊也都死在王府那場火海之中，王爺要殺我，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提到薑老夫人和薑清榮，顧宴禮瞬間熄了火，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

    他閉了閉眼，努力找回來自己的語調：

    “如果你是因為這件事而故意和本王置氣，本王也無話可說。”

    “那王爺就別說了，您請回吧。”

    顧宴禮一哽，再次在心裏堅定了這個猜測，又道：“你想要什麽補償，凡是本王有的，本王都會盡量給你。”

    “那我想要王爺以命相抵呢？”

    顧宴禮臉驟變，鐵青烏沉：“除了這個。”

    “那我要陛下。”

    顧宴禮的臉更黑了：“也除了他。”

    “那王爺請回吧。”

    顧宴禮還是紋不，薑清慈站在前堂，不甘示弱地同他對視。

    站著，他坐著，看他時，有一種居高臨下睥睨螻蟻的覺。

    顧宴禮被看得有些不爽地皺了皺眉，輕咳一聲：“他現在在哪裏？”

    “咳咳咳。”

    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外麵傳來，薑清慈聞聲看去，便見沈確上穿著單薄的裏，長發披散在後，鵝般的大雪撲簌簌落了他一，站在門外的長廊中扶著紅漆木柱子。

    在雪地裏赤著腳，像被風吹過的樹枝，微微抖著。

    他一臉病，因為熱病未消，眼眶微紅，說還休地過來，聲音虛弱沙啞：

    “皇叔是在找朕嗎？”

    顧宴禮聞聲回過去頭，本就蒼白無的臉，變得鐵青，訓斥道：

    “堂堂一國之君衫不整，何統？”

    沈確被訓得往柱子後麵瑟了下，目從顧宴禮那綁著幾圈白麻布：

    “朕隻是聽說皇叔來相府了，想過來看看，原來皇叔也生病了嗎？皇叔生病不找太醫怎麽來相府了？薑卿剛把朕從承寺接回來，知道朕得了熱病，在給朕念書哄朕睡覺呢，要是朕早知道皇叔也病了，肯定不會纏著薑卿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更是無異於火上澆油。

    顧宴禮登時隻覺得腔裏有火苗在噌地往上冒，一不知名的緒，隨著這團火爬上他的管，灼燒著心室和腔，酸鼓脹，隻想手撕了眼前的沈確。

    他被薩楚日一箭穿了左，卻在陪著沈確哄他睡覺。

    偏偏他還穿那副不知廉恥的模樣，哪裏有半點兒生病的樣子？

    自從知道沈確就是所謂的小麻雀之後，就對他好得過分。

    “薑清慈，你給本王一個代。”他氣憤地轉頭去看薑清慈，努力克製著自己，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顯得平靜，但是不管怎麽克製，聽上去總有幾分妒夫的意味，“本王三番五次托人請你過來你不來，就是在哄他睡覺？”

    “對。”

    薑清慈承認得心安理得，抬腳要從顧宴禮堵在門口的幾個暗衛當中過去。

    但對方嚴嚴實實地擋在門口，紋不讓。

    顧宴禮已經在氣頭上了，偏偏沈確還火上澆油而不自知，眨眨眼，問：“皇叔是生氣了嗎？皇叔生氣的樣子好醜，像……妒夫……”

    “閉！”顧宴禮忍無可忍地冷喝，膛因為生氣而劇烈起伏，“十九，送陛下回宮，既然生病了，就該回宮好生歇養，留宿相府算什麽？”

    薑清慈還沒靠近門檻，便見兩個黑影閃過，一左一右架起來沈確，眨眼之間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隻留下沈確被冷風送進來的一句：“薑卿不要擔心朕，皇叔肯定不會待朕的。”

    腳步頓住，憤怒地回頭，閉了閉眼。

    終究還是沒忍住，三步並做兩步，衝過去“啪”地揚手甩了顧宴禮一記耳：

    “顧宴禮，你鬧夠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