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管事,二便往儷仙屋里來。儷仙那丫頭香蕊正要打院門出去,老遠瞧見二的聲音,忙就掉往回跑去告訴。
儷仙知道二此刻必定是周轉不開,要來問借手上的房契地契去抵,便忙拖鞋上床,一面吩咐,“快給我擰快巾子來!”一面睡下去,把巾子敷在額上。待二一進門,又連聲唉喲,“弟妹來了?哎唷你瞧我,病得起不來,就不請你了,你自己坐吧。”
二一眼看出是裝病,偏又不好拆穿,只在床沿上坐下窺面,“大嫂是傷風還是中了暑熱?請大夫瞧過沒有?”
“還請什麼大夫?這時候家里正艱難,請大夫吃藥,不知要費多銀子。”
“這能費多錢?”二訕著笑一笑。
“話可不是這麼說啊弟妹,小錢不省,大錢沒有。你大哥一年到頭才多俸祿?還不夠他自己在江開銷呢,哪回不是家里補他?人家當是往家里撈錢,他倒好,還要倒往衙門里錢。我們雖分了那些田地,可今年的租子,早就給二弟先虧空了,眼下我后半年怎麼過還不知道呢,總不好這時候,我催著你還吧?我也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
反說得二不好意思,可如今就是再不好意思,也得后起臉皮,“現在這形,我本不應和大嫂開口,可實在沒辦法,你兄弟現還押在衙門里,如今我也不求他能干干凈凈,只求不要他去擔那主使的罪名,保
全命要。大嫂,我知道你也不會眼見你兄弟出事,我求求你,把你手里的田契暫且先借我去押些錢來,等你兄弟險了,我一定想法子贖回來還你。”
儷仙拿掉額上的巾子坐起來,“不是我不肯借,你大哥不在家,這樣大的事我豈敢輕易做主?你大哥收到信必定是要回來的,你別急,等他回來,借不借的全在他。”
二忖度著,以翔的子,自然不會放著他兄弟不管。儷仙卻想未必,二犯了人命司,翔又一貫講究為剛正,沒道理自己兄弟打死人就可以枉法。
退一步說,就算他肯,這里也是一萬個不答應,到時候再和他大鬧,眼下先借他的名頭打發了二。
“弟妹,眼下當務之急是尋著肯幫忙的人,你沒尋著人,湊了銀子也不中用啊。先去找門路吧,啊。”
當下陸兩家各自苦尋門路,那陸家不知哪里聽說曲中有位秦鶯的姑娘結識了許多權貴,因近來倚靠無門,只得死馬當作活馬醫,打發了一位姓萬的家尋到那秦家去。
沒曾想一坐下來,那秦家媽便說:“你算是找對人了,我們姑娘與那池家大爺要好得很哩 !姑娘說句話,兆大爺無有不依的!只要那兆大爺幫了,沒有幫不的事。他們是何等人家,南京場,誰不肯賣他的面子?”
這萬管家皺起眉道:“聽說這池家與家是姻親,難道兆大爺會放著親戚不幫,來幫我們?”
那秦家媽眼向他一斜,笑起來,“你就沒聽過‘幫理不幫親’這話?他們雖是姻親,可素日也不怎麼來往,不信你們家里就沒打聽到,他們池家無意管這種親戚家的事。自然啰,你有錢孝敬,又是兩說。”
萬管家忙站起來,將一包銀子擱在桌上,“這是請姑娘說話的酬謝。只要那位兆大爺肯答應,小的主人愿以五千兩花銀相送,事后,再奉上五千。”
秦家媽瞥一眼那包銀子,約有一百,一橫胳膊攏在懷里,“你只管明日來聽信。”
打發了人去后,秦家媽抱著銀子登登登跑上樓,一看玉并池鏡在榻上吃茶,便將銀子擱在炕桌上朝池鏡直笑,“三爺真是料事如神,說這陸家會送錢來,果然就送錢來了。”
兩個人在樓上都聽見了,池鏡翛然一笑,“這不算什麼,人家不是說了,只要肯幫忙,就有一萬銀子相送。”
玉看也沒看那銀子,只秦家媽收下去,扭頭對池鏡道笑道:“那又不是給我的,人是孝敬大爺的。”
“孝敬我大哥和孝敬給你,有什麼差別?”池鏡說著拔座起,玩笑著和打拱,“我先告辭了,大嫂。”
玉笑乜一眼,“誰是你大嫂?你大嫂在家呢。”看他要走,又問:“玉近來可好?”
池鏡回過頭來,又嘆又笑,“你那妹子——從前我朝手要幾十兩銀子,從不問一句,想必那時候剛親,不好太和我算計。做夫妻時日長起來,就連和我也打細算起來,如今我不過問拿十兩銀子也恨不得要我把用一項一項代清楚。”
這是天長日久,脾氣忍得住一時忍不住一世,玉笑著站起來送他,“我們連家,除了我娘就是,不過多半是問一問,要知道錢花去了哪里,倒不摳搜。你們這樣使錢不看數目的人,倒需得這樣的人管一管才好。”
“生是這樣的人,誰也管不住。”池鏡又說到兆林,“像我大哥,家里大嫂管著,他也要在外頭弄銀子花。”
玉跟在他后頭,眼睛盯著一級一級的木梯子,忽然心不在焉地問了句,“要是這回你大哥給場拿住,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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