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那漫不經意,是卷進人心里的無端風波。或許他也知道,但他從不在意后果。
惘然至今,在等待中隨波逐流,要不是賀臺提醒。想他提醒的目的也無非是為自己開,就又笑起來,“你不愿就說不愿,何必又賴給我?我也沒有你一定要封我做姨。”
賀臺笑道:“我沒說我不愿,只是替你有些不值。你等了三弟許多年,到頭來,他只想把你支開。你怎麼不想想看,他要送個人給我,屋里那麼些丫頭,怎麼偏揀你來?”
把青竹問住了,誰知道池鏡是什麼道理?偏回到府里來,房中無人,聽見玉也在臥房里這樣問——
“現下老太太松了口,說只要二爺愿意封姨,滿府的丫頭,隨他自己去揀。你一定要送青竹去這事,我看未必能功。我也不大明白,你為什麼一定揀青竹送去?”
其實猜著了個大概,想必池鏡也知道了青竹和賀臺原本有私的事,所以試探。
池鏡老遠坐在床上,著笑,“你這樣明察秋毫的人,難道還不知道原委?連金寶也知道。”
玉咽了口,抬頭瞅他一眼,帶著小心的神,“噢,你原來是吃醋。”
“這話可笑,我有什麼醋可吃?”
“難道不是因為青竹和二爺——青竹原是自跟著你的人嚜,你不高興也是有可原。”
他款款從床上走過來,滿大無所謂的神氣,“不高興也有,卻不是為吃醋。你不要多想,我不過是有些不放心,你想既是二哥的人,常在我邊服侍,要是哪日二哥挑唆幾句,起了歹毒之心要害我,那可是防不勝防,還是打發了為好。上回江正要討了去,我原本就想趁那時就打打發走,誰知那短命鬼竟掉進河里淹死了。”
玉一時醒悟,怪不得那時候青竹急得那樣,如何求他他都不幫忙,原來不是他事不關己,是存心要趕青竹走。
這人疑心起來連十幾年的主仆誼也不顧,這還不算,竟還疑心他二哥要害他命?玉如此一想,不由得往旁挪開了些,一通咕噥,“你真是多心,兄弟鬩墻的事常有,可見要害人命的。你看二爺病歪歪的,他自己都顧不過來自己的子,還得空來害你啊?”
池鏡見有些防備,索就同說開,“你真當他面上和善,心里就善?我明白告訴你聽,江正落水之事就是他一力作的。”
玉扭過臉來,大驚失,“這是你猜的還是有什麼真憑實據?”
“這種事要什麼真憑實據?可也不是我胡猜,橫豎我有法子知道。”他一把攬過來,頗為淡漠地一笑,“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罷,可防人之心不可無。青竹日在咱們屋里進出,飲食起居都經著的手,等同咱們的小命握在人手中,怎能安心?所以這回你一定要勸著老太太一點。我想他們有舊,二哥也抹不開這面,還是會揀。”
青竹靜靜聽來,心寒得徹骨,原來他們兄弟推來讓去,全與“”字無關,都是各有目的,其
實那一個本不,這一個也本不信。
悄無聲息地退出房去,趁著午晌院無人,只當沒回來過,又離府往表叔家回去。
一路走來,給那暴烈的太曬出滿頭汗,汗水浸皮里,到輕微的干裂和刺痛。在湫窄的一片場院中定住,忽然到頭暈目眩。
那拐子張表叔從正屋走出來,迎面見,便問:“你不是回府里頭去了嚜,怎的又回來了?”
青竹目怔怔地著他走到跟前來,忽然問:“你是從哪里把我拐來的?”
從前也問過這話,這張表叔一向記得也說不記得,今日又忙著出門吃酒,便揮了揮袖,仍是舊話敷衍,“多年頭的事了,我哪還能記得。我要出門,你走時記得將那大門落好鎖。”
青竹又在場院中站了會,隨后鉆進西屋翻一陣,上晌賀臺給的那罐子東西分明是給胡塞在了這屋里。原來是滾到圓角柜底下去了,趴在地上長胳膊去夠,皮給柜子杠得生疼,也不覺得。終于給出來,舉著那小白瓷瓶對著窗戶。
賀臺是說里頭是什麼斷腸草的,這一小罐子吃下去,腸穿肚爛。他要給池鏡吃,所以一面細數池鏡的惡,一面許好,“他你空等了那些年,我何忍再你空等?你放心,不論你做與不做,我都會封你做姨娘,二那頭我自會說服。你放心,我不是三弟那樣沒心沒肺的人。”
本來不依,隨便將罐子丟在這里,不承想三回九轉,回去聽見了池鏡那番言語。他的確沒心沒肺,服侍他一場,又不是今日才認得他。可想不到他非但不曾對有意,連信也不曾信過。虧服侍了他這些年!虧空等了他這些年!
向著太吊詭地笑一笑,把罐子揣懷中。這樣一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還怕什麼?
連賀臺也只是利用,以為他和同樣是寂寞的人,總會有幾分惺惺相惜,可他也不過是利用!是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回到府里來。次日便趁絡嫻在園中閑逛的工夫,故意走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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