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一連煩嫌地走開了。玉看見的臉,不得抬頭瞅一眼珍娘,“你的話怎麼這樣多?”
珍娘訕著一笑,調目又看見圓案上重重疊疊擺著的致點心,便跑去一屁坐在凳上,拿起來便吃,啃掉了一地的渣。
倏見那猩猩氈的門簾子又挑起來,是青竹提著個提籃盒進來,看見珍娘在圓案上吃東西,沒好說什麼,便走去挪炕桌上的點心,“外頭廳上在擺午飯了,三也來吃一點。”
玉三得倒比別人得自然,是因為三是誰到底和不相干,是誰都沒所謂,不像府里別人,只是驚訝一番后,很快就接了玉為“三”的事實,一切便照著規矩來。
反倒玉有點無所適從,總覺得這些人看的目都在各自發窘。走到榻上去吃飯,青竹對笑笑便讓開了。那珍娘又跑過來,看了看幾只盤子碗碟,咽著口水嘿嘿笑道:“三姨哪吃得了這些?我陪著三姨吃一點,一個人吃也沒趣。”
說話還扭頭招呼別人,“你們也來吃些啊,不然這一日誰扛得住?”
金寶青竹皆是默笑著搖頭,唯丁香噗嗤笑出聲,掩著打簾子出去了。
那聲音清脆得似冷針,釘進玉骨頭里去。從前就曉得這屋里的丫頭屬丁香最看不起,現下更好了,還多了個珍娘來丟的臉,珍娘若只是個陪嫁的丫頭也罷了,偏誰都知道,是娘家親戚。
此刻恨不能撕了珍娘的,好吃!好吃!
冷冷地丟下碗,“你都吃了吧,我也不。”言訖又回床上坐著,人漸漸似凍在床上,一也不。外頭猝地又是一連串竹響,震得人神魂打抖,是午時開席的預報。
這些喧囂里,想不到池鏡,他不必來心,素日就許多人跟著伺候,這日做新郎,自然有越多的人照料著他。只一心思慮著自己的境,想到明日走出這間屋子將看到更多的冷眼,心下就有委屈所化的恚怨,因此還未到陣前,已如臨大敵。
池鏡的母顧媽媽也在外間坐著,在和丁香說笑,仗著是母,連池鏡也要敬幾分,說起話來更沒顧忌,“可憐我們三爺,放著皇上的婿不做,再不濟,還有那麼些有權有勢的大人家的小姐不要,偏要個——哼,我看他是鬼迷了心竅。”
那聲音不高不低,剛剛夠飄到臥房里來。縱然玉一張臉抹得跟五月里的桃一般,此刻也像白擱在那里好幾日,還是那,不過不再鮮艷了。
以為飛上枝頭變凰,從此就沒人記得是打窩里飛出來的麼?不會的,別人都替牢牢記著呢。
這一刻想到老太太,就是給他們記了一輩子!
第64章 經霜老(O三)
黃昏行過禮,池鏡就不必再出去應酬客人,不過外頭依舊熱鬧不斷,像是為了他們,又像有他們沒他們都是一樣。他們只管鬧他們的,天也只管黑了一半下來,丫頭們打水進來給池鏡洗漱,他坐在床沿上掬水洗臉,瞟著一旁的玉,蓋著蓋頭,像是布蓋著的一只鮮亮的紅瓶。
玉聽見他在笑,“揭了吧,還裝模作樣蓋著做什麼?又不是沒見過。”
聽語調有些輕飄飄的醉意,沒理他。他要手來接,給金寶打了下胳膊,將面巾塞在他手里,“急什麼?等我們走了你再揭,新娘子又不是揭給我們看的。”
眾人聽見都嘁嘁低笑起來,珍娘也在旁邊站著笑,眼睛躲閃著答答地看在池鏡上,笑聲卻比旁人都大,引得池鏡也看了一眼。看見池鏡在看,忙在前頭兩個小丫頭手里找找還有什麼可服侍的。卻毫無章法,好些件也不認得。
丁香取了柄小刷蘸了牙給池鏡漱口,斜一眼道:“你別站在這里礙事。”
當著池鏡珍娘也沒好說什麼,只讓到一邊,還是眼瞟著池鏡,待屋里忙完了才給青竹招呼著出去。
側面長條案上點著兩只偌大的紅燭,簾籠帳子都換了紅,映得滿屋里都是昏昏紅紅的影。池鏡打量著遍繁蕪的新娘子,挑開那蓋頭,看見玉的臉,也不知道是帳子映的還是搽的胭脂,比往常看起來有氣,也抹得紅亮,像破了的櫻桃。然而人還是那個人,沖他微笑著,眼睛里倒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歡喜。
本來嚜,都是舊相識。他娶了,如愿是如愿了,可忽然就像年和先二太太賭氣不吃飯,賭輸了,飯咽進肚子里,雖然滿足,又不免覺得有點屈辱。
所以也還賭氣,不忙著有下一步舉,一臉淡然地旋到榻上去倒茶吃。整個人向里頭圍板上靠著,一條平擱在榻上,一條支起來,茶盅銜在里,不急不躁的,很閑適的神氣。
玉起初還不覺什麼,后來見他肩后窗戶上再不見一點天,外頭的囂嚷也漸漸沉下去,熏籠里的火星子辟啪蹦起來,心下才漸漸到無所適從。難道就這樣在跟他熬一晚上?可是熬不住了,上穿得太繁瑣,得骨頭都是沉甸甸的。
坐不住,也起來在圓案上倒茶吃,窸窸窣窣挲起來,驀地有點尷尬,“你吃醉了麼?”像沒話找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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