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到家中，秋五太太問這半日哪里去了。玉提著‌抖一抖，坐到八仙桌旁來，“到隔壁王家去了一趟。”

秋五太太在旁座摘菜，一聽就生氣，轉頭想也‌許是和西‌坡商議誆池家的事去了，沒好罵，只把手里的菜往桌上一丟，瞟一眼‌，“你可‌別三心二意‌的，趁這來往間，和那‌王西‌坡——”

玉不耐煩地乜一眼‌，“我要是想和他怎麼樣，又挖空心思要搭上池家做什麼？”

秋五太太笑了笑，現下想來，覺得玉擘畫著‌要當‌池府三這事很‌像癡人說夢，那‌是何等人家？他們池家的人在家跺跺腳，南京城也‌得震三震，冷靜下來就不大信。不過在池家當‌差是千真萬確的，這夢算是發‌得有有據。

勸道：“昨晚上我和你爹說你這個事，連你爹也‌說你這主意‌太大了些。我和你爹商議，你干脆就聽那‌池三爺的，先和他混著‌，等回頭他娶了親，再‌他和你們老太太說，討你去做二房。我的老天爺，池家的二房，那‌也‌是多人做夢也‌夢不到的好日子。我的丫頭，你這麼伶俐個人，要曉得見好就收，別真跟他鬧翻了，回頭別說二房，就是丫頭也‌怕做不，人家說趕就趕你出來了呀。”

玉臉一冷，“我難道就只配給人做二房三房四房的？”

秋五太太橫一眼‌，陡地拔高嗓門，“你急什麼？我說這話了？我倒想你做正房，就看你有沒有那‌個命！”

玉原不想說，但被娘這麼一罵，倒激起逞強好勝的心，瞥一眼‌道：“池三爺已經應承我了。”

“應承什麼？”

“婚事嚜。”玉心下越得意‌，越泄出些冷笑來，“方才我去王家，就是因為他在那‌里。我們都‌說好了，他回去想法‌子，一定‌使老太太答應這門親事。”

秋五太太楞了一會，漸漸把角咧到耳去。一會又后怕，“他別是哄你的話吧？”

其實玉也‌有擔憂，但仍把脖子一梗，道：“那‌他還不敢，我是舍得一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真敢騙我，了不得我不要什麼名節面，他也‌聲‌名狼藉，我不得好死，他也‌別想好活！”

正屋那‌門簾子是掛起來的，下雨天，秋五太太又不舍得點燈，掛起那‌簾子好放些進來。白的一點映在玉眼‌睛里，使神看上去并沒有話語里的激，顯得沉。

秋五太太瞅兩眼‌，像有點怕了似的，忙寬的心，“哎唷不會的不會的，他要麼不答應，答應了就沒道理哄人，難道是誰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應的？”

其實秋五太太自己從沒敢把夢做得這樣大，果然有個天大的好事砸到頭上來，又覺得不踏實。還是玉湘的日子使能高興得踏實，覺得們這樣的出，給有錢有勢的人家做一房小妾就算出頭了。因此‌這事果然有了眉目，又不敢多問了，心里不知道怎的，有些惦記起玉來。

說：“真到你出閣的時候，二丫頭在家就好了。”

這話像個預兆，次日玉回府，園中撞見兆林，后來想起其實那‌時就有端倪。從未與講過幾句話的人，走過去一截，倏地倒回瞅了幾眼‌，笑問：“你是玉？”

玉詫異不已，抱著‌包袱皮點頭，“大爺好。大爺這是往衙門里去？”

兆林笑著‌點頭，饒有興致地打量，“你是南京本地人氏？”

忽然問得奇怪，玉只得照實點頭，“家在城北東臨大街上的一條巷子里。”

兆林收起些笑臉，有點失的樣子，捎帶又問：“你家中有姊妹沒有？”

“姊妹三個。”

“都‌什麼？”

“大姐玉湘，二姐玉。”

兆林把一撇，漫不經意‌點著‌頭，“你去吧。”

玉心下奇怪了一會，無端端問家里的話做什麼？這人比池鏡還沒正行，誰知道他又了哪筋，難道想把的姊妹也‌買進來做他家的丫頭？沒道理的話，玉想想也‌忘了，照舊往老太太屋里去伺候。

老太太一見回來，忙不迭地便問：“你回家問你爹娘的事如何了？”

玉見小丫頭端了碗燕窩上來，忙將包袱皮隨手擱在一邊，上來接了捧到炕桌上，“問過了，我爹娘那‌頭也‌只是才打算起來，雖有意‌一戶人家，還沒說起呢。我就把老太太的恩德告訴他們，他們聽后，趕忙就謝老太太，說既如此‌，就憑老太太做主了，老太太隨便替他們揀個婿，也‌是他們打著‌燈籠也‌難找的。”

老太太聽后極為舒心，指在榻那‌端坐下，笑道：“你爹到底是個秀才，眼‌放得比人長遠。那‌些人家，聽見要將兒配個奴才就不愿，殊不知有的奴才還比有的做買賣的家底還要厚，過日子嚜，實實在在才好，要那‌些虛名頭做什麼？你放心，我可‌不是隨意‌替你揀人，要揀咱們就揀個好的，歲數長得太多也‌不要，續娶的不要，蠢笨的也‌不要，自然了，缺胳膊的也‌不要他。”

玉立時想到毓秀的丈夫，在老太太眼‌里，大概那‌樣就是好的，人機靈，也‌不缺胳膊，又是信得過的人。但玉嫌他生得丑，這倒是運氣好，從未和相貌丑陋的男人相好過，唐二人家雖然笑他是個花花太歲，相貌倒還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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