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人走過這里,他最后又是恨,又是一種倒戈卸甲的無奈,“從前說的不算,這回算數。”
玉推了他一下,目仍是懷疑,“憑什麼這回就算?我憑什麼這回又要信你?”
池鏡著,慢慢散淡地笑起來,“你聰明伶俐,持家有道,博古通今,連老太太都格外看中你,除了家世不大好,哪一點不是池家三的絕佳人選?難道你妄自菲薄,連自己也不信?”
有這些話玉倒放心下來,他說什麼都好,只是千萬不要說是因為,那才是最不可信的話。
自然池鏡也不會說那些胡話,他已把他的婚姻押上來了,再要他押別的出來,他還沒傻到那地步。
他一下又把拉到懷里來,在耳邊咬牙切齒地笑道:“還有,我怕你生個孩子出來,又不是我的。”
玉推開他,以為是雙方議和后緩和氣氛的玩笑,也跟著笑,“方才那是說的后話。”
池鏡的笑眼卻慢慢變冷,目在臉上一寸寸碾過去,像握著把刀比過的臉,“我問他,他說他是個老實人。他是麼?”
玉一時沒能領會他的意思,稀里糊涂地看著他。他近前來著,笑里摻著寒意,“倘或我知道他有半點不老實,我一定送他進宮做個閹奴。”
第55章 永攀登(O九)
雨還沒停,永泉去雇了頂轎子并池鏡歸家,玉仍攜傘回來還王家。二人商議好嫁娶之事由池鏡自去籌謀,這事上玉沒辦法,只好聽他的話,回府后暫不能對任何人提起,一切仍是照舊。
這幾步路上又想,池鏡會不會是緩兵之計,先哄著回來“退親”,說是說他自有打算,最后卻不了了之?真到那時候,可真是無計可施了,難道又另找個“嫁”?
一面惴惴地踅進王家院,見西坡在屋檐底下逗弄孩兒。他坐在長條凳上,背后的墻被這一日的雨氤氳了冷清清的灰。玉撐著傘立在跟前想,這個人真是命苦,真是命苦,在邊的魚也吃不到。一個梨娘,一個,好像都是從他生命中溜走的,他注定要一生孤苦。
須臾西坡抬起頭來,神慢慢由惝恍變得淡然。兩個人迎面相,才隔了這一會,又像是隔了幾年似的,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西坡和孩兒笑,將他抱在條上坐著,握著他的手向玉揮一揮,低下頭和他說:“問問三姨娘在那雨地里站著做什麼?嗯?”
東坡只學得個“三姨娘”,別的詞句咿咿呀呀混了過去。玉捉過來,學著小孩子嗲嗲的口氣,“三姨娘來還你們家的傘啊。”
傘收了立在墻下,也在長條凳上坐下來,握了握東坡的手,“他雇了頂轎子回去了。”
西坡抻直了腰笑問:“你們說定了?”
玉忽覺得有細針扎進心里似的,方才的高興一下都散盡了,“說是說定了,但這事果然要辦起來,也沒那樣簡單。”
“這是自然,畢竟他們是侯門族。不過我想,只要池三爺愿意,定會拿出個主意來,他不像是會臨陣退的人。”
玉睞著眼看他,心里想問“那你呢”,又沒問。這時候即便問出個喜歡的答案來也沒意思,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樣還可以安自己——他是為好才從未爭取過。但自己也覺得這理由有點可笑。
低下頭,握著東坡的手玩,“我明日一早就要回去了。”
西坡先點著頭,后面才應了聲,“嗯。”
好歹也是回應,不像那時候去唐家,抱著個包袱皮跟在爹后頭,走過這門前,不是沒有點賭氣的分。可他都不知道那天就要到唐家去。
現在他知道了,照樣沒多余的話說。那雨下得綿綿的,看樣子一時半刻停不了。不由得又恨起來了,恨到骨子里,一纏綿的疼。東坡這孩子不討厭,總是咿咿呀呀自言自語,不纏人,低下去的眉眼和梨娘很像。玉著他忽然笑出來,“他怎麼自己就能玩半天?”
說到兒子,西坡的話倒多起來,“他就是這樣,小時候哭鬧,大了倒不這樣。給他個什麼,他自己就能鼓搗個半日,不是了也不會來纏人。”
“很好帶嚜。”
“虧得是好帶,我爹娘子也不大好了
,不然哪里得起他鬧?”
玉笑著沉默下去,沉默得發慌,只要沒話說,他一定更是不開口。想到去唐家前的那個晚上,在支摘窗前朝這院里了很久,一顆心高懸在蒼森森的夜里,像懸在深淵里,落不下,也爬不上去。是貪慕虛榮,也知道不該如此,但他們連家都這樣過來的,仿佛是理所當然,那時候連玉也還沒有那些逆反的話說,所以很希能有個局外人來罵兩句。
稍坐片刻,那王家媽從廚房出來,看見玉坐在那里便笑著點了下頭,并沒說什麼。兩家人因為秋五太太的緣故,關系一向很僵。玉沒好多留,起要走,“傘我給你擱在那里了。”
西坡喊,“你打著過去。”
沒理會,只把一手遮在額上,好像故意要淋些雨,做出這慘淡兮兮的樣子他看,好他知道,走到如今這步田地,變得如此利熏心,全是他放任的結果。其實沒道理,他對沒有責任,但就愿意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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