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瓊心里發訕,匆匆斂去急,同樣沒所謂地一笑,“誰急了?是我母親打發我來問問。”
連于家太太也聽見,絡嫻自然也知道了,不得打發玉過來問問,并囑咐早去早回,還有賬等著和理。玉拿著藥膏子過來時,恰巧見池鏡與素瓊在暖閣吃早飯。
素瓊看見倒吃一驚,“咦?玉姑娘是幾時回來的?”
玉福起來,“昨日傍晚,還沒來得及去給姑娘太太請安。”
說著,湊著看了看池鏡的臉,比昨日好了不,紅腫都消退了,只是角凝著個小小的痂,頰上有一塊淤青。旋即把那罐藥膏子遞給金寶,“二聽說三爺和人打架落了傷,特打發我送個敷外傷的藥來,說這藥很好。”
池鏡使金寶收進屋去,歪著眼朝笑道:“回去替我多謝二嫂掛心。”
玉當這是逐客令,素瓊在這里,他自然是急著趕。也不能逗留,絡嫻還催著回去呢,便向二人福告辭。
素瓊收回眼來道:“玉姑娘一回來,二嫂也能松口氣了。這玉姑娘也是奇怪,一個丫頭,竟讀過書認得字,可惜了。”
“可惜什麼?”
“到底沒什麼大用。”
池鏡那笑聲不由得冷了幾分,“讀書是為明理,并不見得一定要什麼大用才讀,瓊妹妹不是也一樣讀書麼?”
盡管他的話有理,可素瓊就是不喜歡他駁,因而有點生氣,放下碗來,“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池鏡雖有些發煩,卻也放下碗,“我也隨瓊妹妹過去,給嬸娘請安。”
素瓊當他是想哄,很樂于給他個機會,于是搖著扇和他一齊往園中走。出來又沒話,是綠蔭匝地,蟬鳴鶯啼,心里總盼著在這些寂靜的囂嚷中響起他的聲音。然而幾度盼,幾度落空,一浪一浪的,還是這些蟲鳥在。
驀然間頓住了,好像那群蟬給人掐住了脖子,一放開,益發聲嘶。快要絕的時候,他總算是開了口,“前幾天我好像有哪里得罪了瓊妹妹?”
素瓊猛然一陣狂喜,他終于要舊債新賬一起來賠償了,必然是加倍的溫言語。是想想,就覺得又恢復了千金萬金之,剎那間比從前還要高貴。
用那不可一世的清高的眼睛輕輕斜他一眼,“是麼?我怎麼不知道?”
池鏡笑道:“要不然你怎麼和我疏遠了似的?”
素瓊刻意把紈扇抵在下上,刻意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地說:“噢,是鏡哥哥多心了吧,我這幾日嫌天熱,不想出來逛。”話雖如此,但偏要在語調中泄一點生氣的緒給他去發現。
池鏡看著那張上朱紅的胭脂,覺得那是疑案中自大的兇手故意留下的一點跡,當做線索,怕人找到他,又怕人找不到他。他到一陣黏膩的煩悶,很顯然,企圖喜歡上這個目的終于是失敗了,他本來就沒有多耐心。
可還是耐著子送回去,此刻完全是因為要去謝過于家太太的關懷,所以走的時候也走得十分干脆。
素瓊徹底不他的態度了,明明還給了他機會來哄,他卻只完了一半,另一半戛然而止。那忽然的空白里頭,仍舊是那一浪一浪的煩悶的蟬聲。
這時節熱得這樣,按例各房里都添了甜湯,連丫頭們也有,不是綠豆就是紅豆熬制的,放涼了做消暑解熱之用。玉一壁吃著,一壁翻看那筆糊涂賬。
因問絡嫻:“老魯相公怎麼說的?”
絡嫻直嘆氣,“他說這筆賬先前就,先前那租賃鋪子的掌柜跑了,拿了份假的租契給后頭那位掌柜看,哄他了一年的租子,其實咱們家沒收著這一筆。如今去找他,他咬死了已過這筆錢,不肯再。”
玉笑道:“人家自然是不肯一筆錢付兩回了。怎麼他接人家的鋪子,沒和咱們家的人對清楚?”
“對是對了,只是他說的那個人,名字雖然對,可據他說的相貌段年紀,不是咱們家的人,還有什麼說的,他是給先前那掌柜的做局騙了嚜。前幾日我使人去找他,他和咱們把一年的租子補給咱們,否則就走人。橫豎是他給人騙了,與咱們不相干。可他就是賴著不走,也不肯給錢。”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冬天的事,這鋪子他也做了半年了。”絡嫻說著出一臉苦相,“這麼個難題擺在眼前,我要是不想法子把這筆租子追回來,豈不是老太太小瞧了我。”
玉想了想,笑著搖頭,“追是追不回來了,先前的也跑了,眼下這個,他自然不肯認這個虧。”
絡嫻道:“那就趕他出去,另租個人,現收半年的租子上來,剩下那半年,我自家拿錢補上,不然沒法向老太太代。”
玉又思片刻,闔上賬道:“你本不犯著向
老太太代,這筆賬又不是在你手上虧空的,老太太若要趕他,早就趕走了,何必等今天你去趕?既沒趕他,就是他接著做的意思。”
絡嫻輕輕嗤道:“老太太會有這好心?”
玉笑起來,“老太太自有的打算,你細想想,一來這鋪子給先前那位掌柜做折了本,再要租給人家,人家不得要掂量掂量的。二來給人家知道這鋪子纏著些司,誰還輕易敢租?做買賣的忌諱這個。立刻是租不出去的,咱們還不知要折多日子的租子在里頭。眼下給這位做木材生意的做著,咱們不過折了一年的租子,后面倒是穩當的,何況他如今生意做得這樣紅火,對咱們這間鋪子的名聲也好,將來他不做了,這鋪子還能漲些價錢,折的那一年,將來也就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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