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舊是輕描淡寫又熱絡的口氣,“我想著要進來見一見你,又尋不到什麼借口,干脆把他灌醉了送他回來。果然見著了,也不枉我陪著吃了那麼些酒,險些沒把腸子嘔出來。”
玉睜圓了眼睛,“你也吃了不?”
“我又不是什麼酒桌上的常勝將軍,和人劃拳,自己也免不了要輸的。”
他們這班人里,僅有唐二是在席上以“常勝將軍”聞名,因為他好吃酒,算是“久戰沙場”,得勝經驗自然比旁人多。玉不知他是不是意指唐二,也許只是隨口說的。他的每句話似乎都值得嚴陣以待。本來嘛,男之事就是一場戰爭,敵我分明。
他的臉給酒熏紅了,上還若有似無的散著一酒氣,可能是這樣,所以除開說的那些話,顯得他整個人都昏昏淡淡的,是一點朦朧的月。
那些話不算,張口就來的,恐怕連他自己也沒細思細想過。他人還是那個冷的人啊,心也還是那顆涼的心。
椅對著椅,當中那條折枝紋合地毯在二人間鋪了長河,好像誰也不能涉河過去。但玉覺得冤枉,覺得自己是做出了相當大的努力,可他仍舊站得遙遠。這遠又不像先前那麼遠,這是似在眼前,一又煙消云散的距離。像是白費了一場力。
問:“那你此刻要不要呀?”
池鏡拿茶蓋子撥著空空的茶碗,“有點發昏,別的倒不覺得什麼。”
趕上云主管進來傳太太的話,“太太說多謝三爺常記掛著,囑咐您別忙著走,天還早,多在家坐會,等上酒氣散些了再出去,沒得再給風吹病了。”
玉便道:“池三爺說頭有點發昏,煩您再人換碗茶來吧。”
“要不收拾出間屋子三爺躺躺?”
池鏡搖手止住,“不麻煩了,我稍坐一會就好。”
未幾小丫頭送了新茶進來,見有玉陪著,又自外頭忙去了。玉見他吃了半碗茶,腦袋靠在椅背上,又不說話,又不走,仿佛要和耗個天長地久。
理著袖子上粘的線頭,聽見他忽然笑了聲,“昨天夜里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在你們家那條巷子口等你,是晚上,霧濛濛的,分明看著你從巷里往外走,可總也走不出來,我心里發急,想去拽你,腳卻挪不地方。”
玉心想,他還是不說話的好,不說話的時候人起碼要真實一點。
但仍愿意陪著他扯這些鬼話連篇的謊,“肯定是魘住了,睡前松松筋骨,或是丫頭們捶一捶,興許能好些。”
他坐直一點,斂著眉頭,“一會回去是該丫頭們捶捶,你不知道今日我為你跑了多路。”
“為我?”玉簡直不知該從哪頭問起,“你今日不是在外頭請大爺吃酒麼?”
池鏡笑著看一回,又朝門外看一眼,“出去說,我有東西給你。”
玉馬上想到他許下的禮,魂兒忽然來了些神,也還是不忘記關懷,“你好些了麼?”
他笑了笑,一徑起往外走。玉跟著出去,撞見個丫頭,對人說:“池三爺要走,我去送送。”
這廂出來,已近黃昏,月亮有了個灰淡淡的廓,嵌在藍沉沉的天上,周遭云迷霧鎖,玉跟在后頭,看在他背上的眼睛仿佛散著鬼魅似的,覺得自己是一個謀劃著要吸書生氣的妖。
第28章 春風扇(O九)
忽然池鏡掉過頭,將玉扯進墻底下一座假山后頭。由懷里出個小錦匣來,隨意遞給,“我一見它就覺得和你相襯。”
打開是對紅瑪瑙
珥珰,珠翠釵環一類的東西從前在唐家玉也見過不,不過都是戴在別人上。托在掌中看了看,心里很喜歡,里客氣著,“我領三爺這份心就是了,沒想過真要三爺的禮,三爺又何必破費。”
“錢倒不值幾個,要命的是為了它,折騰了一下午。”
池鏡把如何買它的事道給聽。玉跟隨他的言談想像著那條曲折無窮的四井巷,湫窄蜿蜒的小路了一條線,這珥珰就是線上的餌,自己則是那握著線的人。
無論他是怎樣不耐煩不愿,也終歸為付出了一點艱辛。男人一旦付出一點,就會想著回報,果然得到點回報,又貪心地想要更多,便不由得要付出更多,直到人為他死心塌地。
雖不能死心踏地,可也得回點甜頭給他,所以把珥珰蜷在手中收在前,眼睛笑得彎彎的,“多謝三爺,我很喜歡。”
池鏡睇了一會,倦淡地笑了下,“來,我給你戴上看看。”
偏玉常年不戴耳墜子,耳朵上扎的眼有些封住了,那細銀鉤子半晌穿不過去。池鏡托著的耳朵,因為過分小心,眉頭越皺越,額心出幾道紋來,舌尖在下一,索將下皮銜住。
家自缺了人手后,就不大打理園中草木了,這假山底下苔痕冷,罅隙里遭遭長出許多荒草來。玉看著他的臉,一時看迷了,忽然想起那些妖鬼怪的故事的結尾,往往是妖以人不,反給書生以迷了心,落得個慘淡收場。冷不丁打了個寒,抬手那只耳朵,“我自己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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