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借酒抒

    正說話間，就見上楚拎著兩個酒壇子晃晃悠悠地進來，聞言淡哼，“都說這生外向，實在是半個字都沒說錯。來燕京城之前隻會詢問‘兄長呢’的小丫頭，如今隻會‘三爺呢、三哥呢’，得虧我得了兩壇子好酒就地跑來給你嚐嚐……委實讓人聞之心寒。”

    姬無鹽鼻翼微，眼神都亮了，笑嘻嘻地起相迎，“兄長說的哪裏的話？主要是您貴人事忙，我怕總尋你吃吃喝喝的，把您的正事兒給耽誤了。”

    小姑娘挽著他的胳膊，溫聲語地哄著，即便知道就是甜慣會說胡話罷了，偏偏還是讓人很是用。這冷著的臉也冷不下去了，聲氣地嗬斥岑硯，“還不快去傳膳！讓小廚房再做兩道下酒菜來。席玉，寧修遠呢？他不是都搬來這院子裏住了嗎，見著本公子這個大舅哥，還藏著掖著？上他，今日本公子喝死他！”

    連自家爺都隻能順著來的“任大舅哥”發話了，席玉自是更不敢忤逆得罪了去，訕訕笑著，“三爺有事出去了，說是晚膳前盡量趕回來，若是趕不及，就讓姑娘不必等他。不若，屬下去門口候著些？”

    “去吧。”姬無鹽點點頭，說完又笑，“兄長既要同三哥拚酒，這兩壇子好酒卻是有些可惜了……我讓子秋給你們備酒，這酒就讓我慢慢品著更好。”說完，咧著嘻嘻笑著，像一隻狡黠的狐。

    算盤珠子都撥到他臉上來了——上楚兀自搖頭，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酒壇子遞了過去，“拿去！”

    到底是個小沒良心的，隻惦記著這酒，跟個沒喝過好酒似的。至於自己說的“要喝死寧修遠”是半點不擔心，甚至還唯恐天下地給他們準備了“不那麽好、就算是喝再多也不會覺得心疼”的酒。一時間上楚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幸災樂禍於寧修遠也不過就是這般待遇、還是該同自己的待遇也沒好到哪裏……

    ……

    隻是，不管是幸災樂禍，還是同，最後都沒什麽用。因為寧修遠沒來得及趕回來用晚膳，隻派了席安回來說是去宮中見陛下了。

    “祖父從宮中出來了嗎？”姬無鹽問。

    席玉說還沒有。

    既如此，想來兩人在宮中遇見了，如此姬無鹽反倒放心了幾分，有寧修遠在，總不至於讓祖父吃了什麽大虧去。點點頭，吩咐膳房另外準備了晚膳留著，隻待兩人回來就能吃上。

    既然寧修遠不回來，上楚這個“喝死他”的計劃便隻能擱置了，兩個人就著上楚帶來的兩壇子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很快就從屋子裏喝到了院子裏，又從院子裏喝到了屋頂上。

    這個時候，上楚已經醉了。

    這是姬無鹽這麽多年第一次看到醉酒的上楚。

    上楚醉了以後說什麽都要上屋頂去看星星，他說，這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明明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就隻是賺銀子、賺更多的銀子、賺盡全天下的銀子——聽說他就是用這句話氣走了家中的第一位先生，也功地將一心想要他走科舉之路的祖父氣得三天沒睡好覺。

    隻是此刻，喝醉了酒的上楚毫不記得賺銀子的夢想，他堅持自己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上房揭瓦、哦不，是上房看星星。他拉著姬無鹽滿院子找梯子，隻是他似乎醉得厲害，找來了梯子也爬不上去，東倒西歪的差點摔了好幾回，最後還是慶山實在不了了，一手一個，將這對姐弟直接提了上去。

        姬無鹽自始至終隻是安安靜靜陪著他、看著他，目溫又憐憫，像是看著第一次在麵前嚎啕大哭的寂風。

    的兄長啊，這些年何曾真的喝醉過？

    姬無鹽仰麵躺在屋頂上。

    臘月裏的風，呼呼地跟小刀子似的，吹得臉頰都生疼，本就為數不多的幾分酒意被這風一吹，瞬間然無存。姬無鹽了有些僵的臉頰，回頭看了眼不知道睡沒睡著的上楚，淡聲喚道，“誒。本姑娘這張臉，可矜貴了，明兒個讓胭脂鋪子送些上好的胭脂來……算是你謝我今夜陪著你吹冷風的謝禮。”

    “嗯……”上楚閉著眼睛低低應了聲，帶著鼻音。

    鬧著上來看星星的男人，偏偏閉著眼睛，也不知道看了個什麽東西……姬無鹽一邊腹誹，一邊轉首重新看向腦袋上的那方夜空。

    知道上楚在鬧什麽，今日天一亮，沈父帶著許四娘的棺槨、帶著沈歆和姨娘，舉家離開了燕京城。

    這消息是昨夜歆讓人送來的，讓心月帶著一封信回來了。信中說今日一早離開，說不喜道別，所以離開的時候就不必相送了，說這陣子哭得太多了，再也不想哭了，若是離別見了麵，總忍不住要哭，倒不如就這樣道別吧，若是有緣，自當重逢。

    甚是瀟灑。

    雖然姬無鹽心中亦是唏噓良久，但終究沒有幹預對方的決定，最後也隻是托人送了回信，信中言簡意賅，道一句“珍重”，便再無他話。如今想起，仍是輕輕一聲歎息。

    邊那人卻突然睜了眼，夜下，眼底清明哪有什麽酒意？他偏頭看著姬無鹽，學著的樣子低低喚了聲，“誒……”半晌才道，“離開了，有沒有同你說。”

    “嗯。”姬無鹽應道，聲音低低地著，像是怕驚擾了這靜謐夜。

    “那你怎麽不挽留？若是你出言挽留……若是你出言挽留，一定會留下吧……”

    “那是的母親……說這幾年想陪著許四娘。也許連自己都沒有發現，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有多溫、多向往。”姬無鹽雙手枕著腦袋，瞇著眼看著浩瀚夜空，溫和地說道，“我便知道，那是真正想做的事。兄長，我沒有立場阻攔……”

    上楚微微一愣，半晌輕歎，“是啊……我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