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 幹涸的跡

    三更已過。

    更夫的梆子在晚風裏遙遠悠揚，襯地這片夜愈發安靜祥和。

    隻空氣中還有約的腥氣，樹梢上的鳥兒卻仍在酣睡，毫不知片刻之前在自己邊發現過的殺戮。

    寧修遠將姬無鹽一路送回了院子，一路上都沒有再提起方才看到的那點跡，他抿著有些沉默，姬無鹽心裏藏著事便也注意不到他的沉默。心思各異地回到院子裏，寧修遠才喚住步上臺階的姬無鹽，“寧寧。”

    見轉看來，寧修遠才將攥了一路都已經被熨熱的瓷瓶遞了出去，“我去找你之前，陳老將這個給我，說若是你了傷就服這個。”

    大抵是因著心虛，姬無鹽隻覺得寧修遠看著自己的眼神有種莫名的犀利。猶豫片刻，站在最上一級臺階上，沒接，隻訕訕笑著強調，“我這也沒傷，不用這藥。”

    還在兀自逞強著，真想上前將的領子掀開了給自己瞧瞧，沒傷的話哪裏來的？莫不是林一的還能隔空飛到的脖子裏去不，或者推說是之前何時沾到的子秋“老眼昏花”沒給洗幹淨？寧修遠心下腹誹，卻到底沒破，隻是依舊溫和地說道，“擱在我這裏也沒什麽用，你留著吧。或者明兒個你見了陳老還給他。”

    姬無鹽便也不曾再推拒，上前接了攥在手裏又問，“你……你還回去嗎？”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偏偏問出口的時候又想起寂風那句問話來，不免自個兒先扭局促了起來。

    隻是因害導致的局促，落在寧修遠眼裏卻了另一番解讀。也是了，若自己留在此間歇息，這丫頭又要如何放心打理自己的傷勢？罷了……既然之前未曾點破，此刻便也沒有在這裏礙手礙腳的必要了。他意興闌珊地點點頭，“府裏還有些事得回去一趟，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午時過來。”

    “好。你也早些歇息。”姬無鹽點點頭，目送著寧修遠走出去，不知怎的，突然心頭一驚，竟是下意識高聲喚道，“三哥！”

    寧修遠站在原地轉看來，溫和問著“怎麽了”，姬無鹽鎖著眉頭打量著寧修遠，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寧修遠的緒有些不對。那人站在院中，黯淡月下，眉眼間的緒也是模糊不清的，打量了許久仍然沒有發現問題所在，半晌，抿了抿，才道，“午時過來用午膳吧，我讓子秋提前準備幾個菜。”

    寧修遠含笑點點頭，應了，“好，早些進去歇息吧，時辰不早了。”

    姬無鹽頷首道好，揮揮手，目送著寧修遠離開院子，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確定那人已經離開，才低頭看向手中的瓷瓶，從中倒出一顆烏黑的藥丸，皺著眉頭吃了。

        五髒六腑裏，都在火燒火燎地痛，藥丸順著嚨下去，暫時也沒什麽作用。著嚨口裏湧上來的腥甜味道，撐著門框站了一會兒才轉走到屋子裏將瓷瓶收在了梳妝臺的屜中。正準備再洗一把臉就睡覺，起時眼神不經意間掃過自己的頸項，形倏地一頓。

    脖頸，素白領口上沾染了一點已經幹涸的跡。

    怔怔站在那裏，看著領口上的跡，整個人如遭雷擊。

    終於明白過來離開塔樓之前寧修遠那句問話真正的用意，彼時他也一定是看到了這抹跡……他什麽都知道，偏他什麽都不說，連最後將傷藥給的時候都未曾點名隻字片語。姬無鹽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彼時一口溢出，明明已經拭幹淨，也明明讓五長老幫忙檢查過，偏怎地就了這麽一？

    如今又該如何是好？偏自己還約了他明日共進午餐，隻這會兒想著便覺得明日這午膳怕是吃不舒坦了……姬無鹽躺在塌之上兀自懊惱，原以為定是要輾轉難眠，隻是沒一會兒，竟是沉沉睡去……隻是夢中睡得也不甚踏實，一會兒是寧修遠沉著臉問可還有所瞞？一轉頭發現自以為藏地很好的善意的謊言被悉數破，對麵，是寧修遠沉默不語卻又失頂的模樣。

    就這麽翻來覆去的，如何都睡不踏實，卻也如何都醒不過來，深冬臘月的天，隻穿了之前的裳躺在榻上做夢做得冷汗淋漓。

    直到子秋左等右等等不到姬無鹽醒來，小聲推了門進去，才發現姬無鹽連條被子都沒蓋就這麽躺在窗戶下的榻上，皺著眉頭兀自喃喃說著聽不清的夢話，臉煞白沒了半分，心下一驚連忙上前查看，才發現況比預料地還要糟糕……

    姬無鹽病了。

    表麵上看起來，像是夜間了涼著了風寒，隻較之普通的風寒更加來勢洶洶一些。子秋將姬無鹽喚醒，換了幹淨的裳喝了薑湯，就親自去陳老那邊抓治療風寒的方子。陳老心中自是門清，知道姬無鹽絕不是了涼這麽簡單，擱下手中那些個要的活，抄著藥箱就來了。

    甫一進門，就見著姬無鹽裹著被子躺在床上發汗，臉上被熏得有了幾分氣，隻是眼神像是被燒糊塗了，飄忽不定地像是做了賊，而寧修遠臉漆黑坐在那裏紋不，像尊木雕似的，半點噓寒問暖的舉止都沒有。這兩人……都反常得很。

    見著陳老進來，寧修遠才起讓位，“您來了。小丫頭昨兒個我送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偏不知怎的才過了一晚上，就了這模樣……瞧著是染了風寒，可也太駭人了些，您給號號脈，瞧瞧可還有些小小病的攢在裏頭。”

    姬無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賊心虛，聽著總覺得寧修遠將“好好的”三個字，咬得極重，有種想要從誰上撕扯下一塊來的覺……至於這個誰是誰，姬無鹽自覺自己應該對號座。訕訕笑著，將手腕遞給陳老，眼神意有所指，上說著普普通通的客套，“麻煩你了。”

    陳老一看，便明白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