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一顆鵝卵石帶來的恐懼

    夜沉沉，月亮被掩在雲層之後，線黯淡。

    是個適合作犯科的夜晚。

    醜時方至，正是一個人最為困乏的時候，姬家主仆之間又素來沒什麽規矩的，是以當林一站在姬家門口看到門房小廝腦袋在一起打著盹、上還裹著一床棉被的時候，並不曾覺得有毫意外。

    他背著手站在門口，仰麵看著前方鑲銅釘的朱紅大門。黯淡的月打在他慘不忍睹的臉頰上打進他鮮得見天日的雙眼裏，即便是這樣的線他似乎也很不習慣，微微瞇了眼盯了半晌，才倏地一躍而起落在了高牆之。

    甫一落地，雲霧層層籠罩而來，視線所及的範圍很快小，林一站在原地沒有，他隻是瞇了瞇眼，等到雲霧穩定之後才長了胳膊——一臂之長的距離，他連自己的手都瞧不清晰。

    也不知姬家人若是夜間起夜，會不會迷了路尿子？這想法一起，林一自己反倒笑了……李裕齊之前安了個丫鬟在姬家，丫鬟說夜間從未見過什麽濃霧，行走自如，看來是沒有這方麵的困了——真是可惜。

    林一其實並不擔心眼前的濃霧，他之前夜闖姬家也有幾回，自知這濃霧看著古怪，但作用也就是唬唬人的，半點殺傷力都沒有。姬姑娘這陣法啊……委實有些小兒科。也許到底隻是仁善，擔心傷及無辜吧。

    姬家布局也不複雜，東郊的宅子本就是朝廷統一建造，布局都是一樣的，隻這宅子多了座不大的塔樓，據說也是有著幾百年曆史的佛塔，是以才得以保全了下來。

    別的布局卻是完全一致的。

    上一回來這裏之前，林一就已經將邊上尤郡主的宅子布局了個清楚，上一回過來小試牛刀果真已經門路，是以此刻眼前這點故弄玄虛的濃霧他還真不放在眼裏。心下冷笑，腳下一步出，眼前濃霧卻是緩緩一，像是輕紗被風吹拂，漾起層層漣漪，眼前緩緩出現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來。

    什麽都看不見的視線裏，突然多出一條小路，清晰到能看清不遠路邊的小石子。

    有種請君甕之。

    林一抬出去的腳收了回去，站在原地背著手看了半晌，路邊青草隨風搖曳，煞是好看，空氣裏聞得到草葉的清香，更遠，似還有桂花的香味。令人想起秋雨方歇，月朗星稀下起了小酌幾杯的閑逸致。偏偏此刻，時值深冬臘月夜，哪裏來的桂花香，偏偏此刻，落在前的發紋不。

    他過前澤暗淡躁躁的頭發兒，暗忖姬無鹽這般故弄玄虛卻也不過就是暴了黔驢技窮的真相。

        他背著手一腳出穩穩上小徑上的鵝卵石，原以為迎接他的會是明槍暗箭機關無數，沒想，竟是鳥鳴與琴音。眉梢微微挑起，抬頭看向夜空，不知何時雲層褪去，一銀白彎月高懸夜幕之上。當真是花前月下，琴瑟和鳴？林一隻覺有趣，一時間竟不知道姬無鹽想要作甚，莫不是邀他賞月聽曲共進夜宵？還是道路盡頭等著紅鬼妖嬈起舞？

    他心下起了興趣，背著手好整以暇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喃喃，“此若是設伏，倒是極好。偏偏不知道鬧什麽幺蛾子，一個勁弄些無關痛的排場……原以為姬家的主不同，多會心狠手辣些，沒想到底是流之輩，瞧，這裏若是埋伏些人手，就算抓不住我，總能讓我消耗些力氣，或者，來點兒車戰，人手不夠的話找皇帝要嘛，隻需告訴皇帝是埋伏著抓林一的，皇帝還能不同意？”

    他一邊絮絮叨叨一邊背著手像是逛起了自家園子似的，頗有幾分閑逸致。

    琴音似乎更近了些。

    模模糊糊的旋律，很是陌生，他在燕京城中多年，還從未聽過相似的旋律……似泉水叮咚、似和風細雨、又似花團錦簇百鳥朝，安靜又熱鬧。

    腳下步子微滯，這就是姬無鹽的琴音？他記得姬無鹽剛來燕京城的時候，因為超絕的琴技還引起了不小的風波，風塵居也是開創了收門票才能進去消費的先河，彼時雖說毀譽摻半，但姬無鹽連同風塵居也的的確確是霸占著燕京城熱搜榜很久，因此斂財無數……如今沒了姬無鹽和朝雲的風塵居，終究淪為普通的茶樓酒肆，風不再了。

    他一邊唏噓一邊背手漫步，鵝卵石小徑在眼前次第展開，路邊小草迎風舒展，他的視線落在前方一點，那是路邊的一顆鵝卵石，滾圓的形狀，像一顆蛋，煞是好看……倏地，他腳下緩緩一頓，低頭看向自己口，發仍然紋不，他知道這是在迷霧陣中，這次的陣比之前多了些虛頭腦的東西——繡了花似的，仍然不足為懼。

    可一直到這會兒他才約覺到不對勁來，風是假的，草是假的，路麵上的鵝卵石也是假的……那顆鵝卵石已經在那裏很久了，不管他怎麽走，那顆鵝卵石都在同樣的距離、同樣的位置。

    這條路，也是假的。

    但這仍然不足為奇，陣法嘛……不過就是一時疏忽，想要在這陣法中找到真實的方位也不過就是多花費些時間和力罷了。隻是……他緩緩抬頭，天幕之上也仍是那般，彎月懸於頭頂，星子閃爍點綴其上，安靜又浩瀚。

    可是……若是沒記錯，臘月初一才過去兩天，怎就會有這般快要趨於滿月的月亮？

    姬無鹽的陣法他不是第一次接，每每都隻是迷霧一般的障眼法，目之所及卻都是真實的。今次卻不同，看不到的、看得到的，近在咫尺的、遠在天邊的，都是假的！

    此此境之下，突然有種恐懼攀上脊梁，直衝天靈蓋——這一步出去，是坦途還是懸崖，麵前那顆紋不的鵝卵石，是姬無鹽的疏忽，還是致命的殺招。

    他全都不知道。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