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兩全之法
陳一諾跪地筆直,聞言隻是垂了垂眉眼,又抬頭看去,直言,“族長,這婚事本就不了。”
“胡說!聖旨賜婚,誰能說解除就解除了去?”
“陛下啊。”陳一諾笑了笑,淡淡笑意間還有幾分並不明顯的嘲諷,“家輝在燕京城中聲名一日不如一日,皇室本就已經不喜。偏他不自知毫不收斂,他那子本是無人知曉,如今鬧得人盡皆知您覺得是誰的手筆?”
“您是不是想說一定是心懷不軌的姬家?”陳一諾看著老族長的表便知對方心思,“姬姑娘是個商人,無利不起早。兩家婚事同半文錢的關係都沒有,才懶得摻和……我便是同你說了,你怕是也不信。是東宮,是太子,是陳家自以為攀附上的東宮,應了尤郡主的請求,從中破壞這樁賜婚!”
老爺子自是不信,“不可能!陳一諾,你定是聽了姬家那小丫頭才對東宮有如此大的敵意,老夫跟你講,那小丫頭年紀不大,心眼卻不小,你就是被人蠱了!什麽沒有利害幹係,就是想要咱們都完蛋,替陳崧出口惡氣!對,還有古家小子,嗬……那小丫頭看我的眼神就是恨不得我去死的眼神!我偏不遂了的意!”
“族長,姬姑娘從來不是那樣的人,陳崧前輩也從未記恨陳家。”陳崧正解釋,“若非家輝第一日便登門鬧事,也不會被護妹心切的楚兄丟出去,後來也是家輝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還對沈姑娘做出那樣的醃臢事來。族長,您是家輝的祖父,自是庇佑自家晚輩,這些咱們暫且不論,隻就事論事說說這樁賜婚。”
這小子何時變得如此牙尖利了?陳族長暗中腹誹,麵上卻隻沉片刻,緩緩點頭,“,你說說看。”
“是。”陳一諾低低應道,才靜靜看著對方,說道,“這樁賜婚本來就是陛下拉攏陳家的手段,眾所周知,郡主是下嫁,當然,換種角度也能說是陛下禮賢下士。但家輝變那樣之後,郡主的下嫁就是一記響亮的掌狠狠打上了陛下的臉、皇族的臉。還沒親,郡主就已經要守活寡,陛下即便一言九鼎,但事出有因縱然毀諾也是有可原。隻是當時城中似有瘟疫,陛下需要陳家。”
老族長站在一旁抱頷首,“對,沒錯。所以陛下承諾這婚事依舊有效,不是嗎?”
“可是族長,現在城中已經沒有疫病了呀。”陳一諾輕歎,表溫和又無奈,提醒道,“古語有言,狡兔死、走狗烹,又有言,鳥盡弓藏、卸磨殺驢,更有言,伴君如伴虎。族長,您還不明白嗎,今次不是我想要陛下解除婚約,而是陛下想要借我的口來解除這樁已經無人看好的賜婚。我若配合,自是金銀玉財富名利源源不斷地送過來,往後陳家還是皇室的座上賓。若我不配合……陛下想要陳家徹底消失,很難嗎?”
陛下想要陳家徹底消失,很難嗎?陳家主站在那裏看著這短短說話的時間裏,似乎已經偏移了不的線,沒有說話,因為他深知陛下想要陳家消失……一點都不難。
縱然陳家本家遠在江南,天高皇帝遠的。但陳家到底不是姬家這種龐然大,對上皇權不過就是蚍蜉撼樹以卵擊石。
半點水花都不會濺起來。
如若當真是皇帝……陳族長盯著陳一諾打量著,想要從對方的表裏看出一一毫的虛假意來,隻是再如何端詳,對方的表都是溫和從容,眼神也一如既往地坦。陳一諾這個小子老族長自詡還是了解的,就算這段時間變得圓世故了些,但本質上還是個死腦筋,這一點和陳崧像。
這樣的人,其實是不會說謊,也不屑於說謊的。
打量了半晌,老族長到底是輕輕歎了口氣,“罷了……說到底,還是家輝那小子行事無狀惹的禍。這一次你做得對……外頭那些風言風語如何傳老夫我管不了,但你放心,咱們自家人之間我會代下去,若還有人在背後嚼舌子,你盡管來找老夫便是了!”
“是。”陳一諾微微低眸,並無下文,看起來有些老實又有些木訥。
老族長心下稍鬆,笑了笑說到,“起來吧,別跪著了……被外人瞧著去,還以為老夫我苛待你了……對了,你那張方子,從何而來?”
“是陳崧前輩給的。他說,他的這陣子不大爽利,擔心在陛下跟前失了禮數,才托寧大人來找了我,由我出麵給陛下。”陳一諾起,“老老實實”地解釋著,說完猶豫片刻,“他還說……”
“陳崧”二字,對陳家人而言都是敏晦的,像是某種忌,於陳族長而言,更是心頭刺鯁在,他臉稍黯,問道,“他還說什麽了?”
“他還說,陳家給了他這條生命,於他總是有恩的,如今這方子由我出去,打著的也是陳家的名號,如此,他同陳家便是真的兩清了。”
沉默。
近乎於抑的沉默。
老族長有心想要問問方子裏的容,卻又覺得如此行事會令後輩不齒,傳出去更是要被天下人笑話,猶猶豫豫的到底是忍住了。
陳一諾規規矩矩站在那裏,低眉順眼,瞧不清表,老族長也沒看他,半晌才擺擺手,有氣無力地吩咐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陳一諾微微躬,退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抬眼看了眼老族長,對方背對著自己,脊背佝僂,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哪裏還有往日的氣神?他收回視線轉離開,日打在他臉上,他微微瞇了眼……屋子裏說的那些,真假摻半,都是姬姑娘提前代過的,說是如此方得兩全。
既能讓自己免族長責備免族中謾罵,也能讓陳崧前輩再無後顧之憂。有時候他其實羨慕陳崧前輩的,能得姬姑娘如此相待……他自己也很清楚,姬姑娘待自己的那點友善,說到底也是看在陳崧前輩的麵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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