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天下太重，我擔不起

    姬無鹽轉首吩咐門房小廝，“去陳老那邊將方子拿過來。”說完，又低聲叮囑，“別讓陳老出來，他年紀大了，總要多愁善些……還有，讓白行快些。”

    最後一句，聲音更低，語速飛快。

    小廝微微一愣，雖然不清楚“讓白行快些”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聰明地保持了沉默，隻點頭轉進去了。

    許四娘那邊卻是驀地一怔，連忙阻攔，“不要去！”隻是門房已經進去，看不到人了。

    便又喚姬無鹽，“無鹽，讓人回來。歆是個傻孩子，用事。你卻是聰明理的，李裕齊這樣的人從未將天下百姓的命放在眼裏，這樣的人日後若是登基稱帝，定然又是一個草菅人命的昏庸之主！如此，便是我因此喪命又如何，以一人生死換天下百年順遂，值得了！”

    大抵是因為藥方即將到手，這一回桑吉並沒有攔著，隻由著許四娘說著近乎於大逆不道的言辭。聞言甚至扯了扯角，一個甚至不能算作表的舉，好似在嘲笑對方的天真和不自量力。

    姬無鹽輕輕歎了口氣，才迎上對方目，輕聲提醒道，“嬸……你看看歆，你看看。你讓我如何攔著、如何舍得攔著？又……如何攔得住？”

    許四娘看著幾步開外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沈歆，這孩子從小就比同齡人早些，同齡的孩子還吸溜著鼻子玩泥的時候，這孩子已經有種格格不的安靜了，有時候會去書房找書看，問那些字都看得懂嗎？說認得一些。許四娘聽這麽說，便也沒多管，既不會誇這般很好，也不會勸去和同齡孩子一道玩，隻難得閑來會坐下教認一會兒字。

    甚至不曾考慮過自己書房裏那些和仵作相關的書籍到底適不適合一個小孩子拿來當習字啟蒙。

    隻是此刻，自打出生起就鮮哭過的孩子，抿著的角都在抖，偏攥著拳頭站在那裏什麽話也不說，眼底緒洶湧又抑。

    一時間也心疼這孩子，張了張，“歆……聽話。這方子不能，咱們要顧全大局……”

    許四娘自知並不是一個知冷暖的好母親，對沈歆的教養其實很，有時候甚至會生出“這孩子怎麽突然就長大了”這樣的慨。沈歆很“娘”，有時候正兒八經喚一聲“母親”，更多的時候都是連名帶姓地，許四娘也不在意——倆就像是搭夥過日子的母倆，不太悉、卻也並不陌生，不甚親、卻又相依為命。

    倒也契合。

    “娘……”指尖狠狠掐在掌心，沈歆低低喚著，聲音都，“娘……東宮如何、天下如何，我不管。天下太重，我隻是一個小姑娘，我擔不起的……娘，待我把方子出去，你我二人就離開燕京城，尋一山清水秀之地好好過咱們娘倆的清閑日子，這燕京城裏是百花爭豔還是殍遍野，咱們都不管了。好嗎？”

    近乎於卑微地祈求。

    隻許四娘卻是臉一變，然大怒，“沈歆！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往日我便是這般教你的？”

    老夫人輕輕了手，歎道，“四娘，別急……孩子要救你，也是一片孝心。在心裏，你這個母親本就比什麽江山、天下更重。那些是虛的，隻有你……隻有你是實實在在的、朝夕相的。”說完，手中拐杖輕輕敲了敲姬無鹽的小，低聲嗬斥道，“這孩子擋我麵前作甚，沒點兒眼力見。讓讓……”

        姬無鹽依言後退半步讓開了位置，錯之際於無人看到的角落裏，一柄不過半個掌心大小的匕首已經夾在了指尖。

    許四娘要救，藥方……也不是很想給。

    “噠噠”的馬蹄聲不不慢，由遠及近。

    上楚回來了。

    駕車的車夫是個臉生的侍衛，待上楚下了車之後便自顧自駕車離開了，連半個眼神都給到桑吉這邊。

    桑吉本來已經“大發善心”地鬆開了鉗製許四娘脖子的手，一見上楚過來，又倏地攥了許四娘的脖子往後退了退。隻是滿臉的戒備在看到上楚隻是孤一人時，又鬆懈了幾分——眾所周知，上公子是個手無縛之力的文弱商人。

    “喲！熱鬧啊……這是？”上楚吊兒郎當地朝姬無鹽那邊走去，寒冬臘月的天，他一邊了大氅的係帶，一邊搖著手中折扇，一邊還不忘安桑吉，“別張、手別用力，許四娘快被你掐死了……對，鬆開些。本公子就是從外麵回來，早知你們在這裏有要事相商，本公子就從後門走了。哎，你看你，又張了，本公子那麽可怕嗎？”

    桑吉已經怔怔的，又像是迷糊了，隻掐著許四娘不說話。

    姬無鹽覺得，上公子可不可怕不好說，但看起來從頭到腳、再到那把不知道哪裏買來的劣質折扇，看起來都有些不大像個正常人的樣子。

    低聲問上楚，“慶山呢？”聲音得很低。

    隻不大正常的對方聲音卻高，“慶山？哦！我讓他去接寧修遠了。”

    話音落，姬無鹽眉梢狠狠一跳，就見桑吉立刻就變了臉，指尖明顯用了幾分力道，又是後退一步，催促道，“不過是拿一張方子罷了，怎地這麽慢？姬姑娘莫不是想要耍賴？！”

    姬無鹽暗暗咬了咬後牙槽，才了點笑容出來，“怎麽會？我方才便說了，今日這事歆來決定。既說了方子給你便是給你了，許是小廝腳程慢，回頭我說說他。”說完，咬牙切齒地擰了一把上楚，這傻子！

    “傻子”上楚痛呼出聲，表誇張，眼底卻犀利地打量了一遍許四娘，又暗暗打量了一遍姬無鹽，似是想要從姬無鹽的表上看出些許端倪來——他仍然擔心寧修遠在許四娘的事上即將敗。至於許四娘的安危，在他聽了桑吉的用意之後，便也不擔心了。

    不就是一張方子嘛！

    給他便是，左右給了他，他也找不到雪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