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想看瑟瑟發抖的模樣

    什麽？

    寒風乍起，院中古樹簌簌落下最後一波秋葉，出嶙峋蒼勁的枝幹，就像是一條又一條用力求生的臂膀，定格生命最後的模樣，充滿張力，卻又無奈絕。

    有那麽一瞬間，李奕維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恍惚了一下，以至於明明聽見了對方字正腔圓說了什麽，卻又不曾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聲音落在耳畔，極近，又極遠。

    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姬無鹽從來沒有對自己行過大禮，最多就是明顯敷衍地屈了屈膝罷了。可這會兒，這位膝蓋比大多數男子還要的姑娘正跪在正廳之中，脊背筆直、形料峭。

    李奕維看著即便跪在那裏仍然一傲骨不低頭的，微微皺了皺眉頭，“你……說什麽？”他似乎聽明白了，但又覺聽錯了，是以，又問了一遍。

    後，是古樹枝幹在寒風淩冽裏搖曳，仿若努力掙紮著向上展、求生的模樣，屋跪著的小丫頭，卻隻微抬下頜，聲線從容不迫，容端莊執拗，說，“民懇請殿下，待殿下榮登九五、執掌天下之日，恩準上迎回嫡。”說完，抬手，疊至於額前，俯，叩首。

    李奕維垂眸看著一傲骨的小姑娘俯叩首的樣子，眉頭跳了跳，他一手撐在扶手上，才穩著聲音問姬無鹽，“那你可知，開皇陵不管是對朝廷還是對皇室而言，都是極重要的事，極可能會被群臣聯名反對？”

    姬無鹽卻似乎並未察覺到對方的失態，隻這般跪著，輕聲喃喃，“民知道。時過境遷，民也不需要天下人知道什麽真相……隻是，一生溫卻又驕傲，如若太子當真殺妻，卻要以他妻子的份同他合葬皇室香火供奉，這對來說不是榮耀，而是生生世世的折辱……”

    這件事還遠遠不止打開皇陵這麽簡單，先太子妃的事本就涉及太多方麵，何況……新帝登基，上位第一件大事竟然是替前太子休妻，還是休一個死人，這種事但凡有隻言片語出現在史書記載之上，他就得落個沒有容人雅量的名聲。相比之下，能用銀錢生意解決、甚至能用位解決，都太容易了。

    很好，都知道……

    姬無鹽沒起，低聲應道，“是。民知道。”

    寒風穿過走廊，穿過牆角，嗚嗚咽咽地吹進屋子裏，吹了披散在後的長發。長發揚起，又落在，垂在兩鬢，遮住了姬無鹽明顯蒼白下來的臉。

    李奕維坐回椅子裏，咳了咳掩飾了自己的失態，才說道，“倘若本王登基之後要求朝臣嚴查此事，難免會落一個兄弟鬩牆、趕盡殺絕之嫌，就算最後真的證實了東宮殺妻，恐怕老百姓更多的隻會說這隻是本王的一個借口罷了……什麽是真相？你覺得是真相，你將他們擱在天下人的麵前它就是真相了？姬無鹽，你是聰明人，這些原不必本王提醒你才是……有人願意相信的，才是真相。”

    他近乎於苦口婆心，又說，“你看，你前兩個條件本王何曾推諉？你也知道，開皇陵這樣的大事，本王如今真的不能保證……朝臣聯名反對，本王也不得不顧忌著，屆時你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很好，還是知道的。李奕維了指尖，眸愈發暗沉，又著聲音問道，“那你又可知，沒有什麽上氏族迎回他們的嫡這種說法，世間隻會傳先太子妃如何如何道德敗壞，死後還被皇室休棄，這樣的罵名什麽分量我想你也清楚。”

    李奕維被驚得退了一步，腳後跟絆到了椅子，抓著扶手的手又是一，指甲劃過抹了漆的扶手，猛地掐在了自己掌心，上的疼痛之外，他更加對“自己竟然因為小丫頭的一句話而失態”這件事到懊惱。

    天愈發暗沉，寒風凜冽，的聲音像是淬了冬日的霜雪，冷冷地，再無半分糯。

    李奕維微微一愣，抬頭看去。

    “是。”聲音如金玉相擊，擲地有聲，“民知曉。”

    從李奕維的角度，隻看到對方落於額下的一雙手倏地攥。他微微凝眉，膛裏翻騰的燥鬱之氣漸漸消散，正多勸兩句，就聽姬無鹽輕聲說道，“崇仁殿好端端何故走水至今沒個說法，先太子妃死因未明，而太子……涉嫌殺妻。”最後四個字咬在齒間，仿若用盡了畢生所有的力氣從牙齒裏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出來。

    姬無鹽卻仍未起，字字句句，執拗地幾頭牛都拉不回來，“民隻此一願，還請殿下應允。”

        “姬無鹽！你到底為何執著於此？！本王不是已經告訴你了，人死萬事休，還能給族人及後輩帶來一些榮耀，便該知足了，你還要如何？！”

    “相比於一個已經落敗的前太子和他已經死去的太子妃之間的那點兒事，他們更願意相信這是本王登基之後屠殺異己的第一刀。”

    莫名有種“誓必殺汝”的狠厲。

    隻是一個聲音，卻有這樣一往無回的狠厲。

    李奕維眉頭愈發擰，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可能隻是氣自己誠心誠意來合作，對方看起來卻並非如此。他麵沉，卻還是著氣耐心勸道，“換一個吧，你姬家不是從商的嘛，跑跑皇商如何？如此，在你的有生之年裏，榮華富貴總是不了的……姬無鹽，人死萬事休，埋在皇陵裏總比多此一舉送回江南的好，先太子妃的榮耀旁人求都求不來。”

    咬著牙怨恨狠厲是，喃喃低語黯然神傷像是被人走了一傲骨的……也是。

    冬日雪天，冷風嗚咽，屋子鋪的漢白玉，跪在上麵冰冷刺骨，小姑娘衫單薄，卻是跪得紋不。

    李奕維將從頭到腳地打量著，眼神間帶了幾分肆無忌憚……他靠著椅背，突然就覺得，想要看看這個驕傲從容得遠超同齡人的小姑娘瑟瑟發抖求饒的模樣……一定很是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