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公子三問

    風雪很大。

    北方的冬雪總是紛紛揚揚的羽一般落下來，不消片刻就能攢上一層，屋簷統共就那麽寬，即便站在底下也免不了落了半邊子，加之之前在院子裏站了這麽久，上的雪花有一部分化了，沈歆是真的冷得快要打哆嗦了。

    隻是……過去嗎？

    共撐一把傘？沈歆看著那把委實稱不上寬大的墨油紙傘，那人站在傘下，眉目溫潤而容如畫，隻靜靜站在那裏便有說不盡道不完的雍容典雅。

    心跳失控間，全力氣都被走，腳下邁不出半步——隻這般想著兩人共撐一把傘的畫麵便覺得說不出的曖昧，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那點兒未曾徹底放下的心思，便總莫名有種做賊心虛的覺。

    理智告訴，要和上楚保持距離，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他們之間真的真的沒有任何可能了，對方對自己好不過是因為姬無鹽的關係。仿佛隻有這樣，才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愈發沉淪於來自對方並不明顯的關心和溫裏。

    譬如此刻。

    沒，他也不催，也不說話，隻靜靜看著沈歆，等著。

    院中陳家人被上楚連消帶打地威脅了一番，此刻一個字不敢多說，更不敢開口說要走，隻齊刷刷看著沈歆，又膽怯、又震驚，還有試探和打量。

    視線宛若實質，沉沉著。

    半晌……沈歆到底是歎了口氣，低眉出屋簷之下，朝著那人走了過去。

    上楚這般護著自己，若是在這個時候下了他的麵子讓他在陳家人麵前難堪，那他之前的那番話便像個笑話了。何況，沈歆自己也是不忍心的。

    短短幾步路，就算走得再慢，也不過須臾片刻就到了上楚跟前，因著臉上紅腫未褪、又因著心底那份自覺拿不出手的妄念，並不如曾經那般大大咧咧地直視對方，反倒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低著腦袋，幾分扭，幾分無措。

    上楚垂眸看了眼這樣的沈歆，並沒有說話，隻將傘柄往那邊偏了偏，角幾不可見地抿了抿，才看向陳家人那邊舊事重提，“諸位，本公子方才那些話，諸位聽著可安心了？”

    角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偏偏眼底暗含警告。

    這般不怒而威的眼神看得人心裏直發怵，陳家人哪敢說半個不字，何況……他們方才也私下盤算過了，瞧著對方舉止隨意還有幾分親昵的樣子，當真是一點都不在意什麽疫病般，估著這話應是沒錯了。

    也許……那不過是沈姑娘急之下尋來的借口，為了息事寧人讓他們離開罷了。

        何況，對方也說得很明白了，這是連老族長見了都要作揖恭維的人，他若當真發了狠要仗勢欺人，僅憑他們這些人也不夠看啊！這麽一想瞬間就想通了，紛紛行禮作揖，嘻嘻笑著客套道，“是、是是，安心、安心了。多謝上公子。”

    上楚又問，“可滿意了？”

    “滿意、滿意了，多謝上公子。”一回生、二回，這一次連笑容都稔了幾分。

    上楚再問，“那本公子要求的，諸位可應允了？”

    “應允、自然是應允，上公子請放心，我等絕對不會對外提起此事。今日之事除了咱們在院子裏的這些人，絕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浩浩地登門尋釁滋事結果了一鼻子灰還留下了個人質這種事本就丟人，誰還會大一樣地往外說呢？說白了，就算上楚不刻意代，他們大抵也不會說出去的——當然，若是陳家輝的話，他們還真不敢保證，不過現在此人暫不必考慮。

    得了保證，上楚才終於緩緩點了點頭，施恩一般淡淡說道，“如此便好。諸位請吧……雪天路，當謹慎慢行才是。”

    明明很簡單、甚至很的一句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從上楚裏說出來，耳隻覺得頗有另一番令人膽戰心驚的深意。終於連連作揖，一邊頷首一邊道歉忙著退了出去，隻怕走得慢了些這位活閻王一樣的俊俏公子就反悔不放人了。

    至於陳家輝……陳家人回頭看了眼陳家輝，嗯……皮之苦大抵是一定有的，但總不至於有命之憂，這一點約著可以保證的。何況，他們即便留下也是無用，救不了半分，與其全折在這裏，還不如保全大部分不是？

    浩浩地來，偃旗息鼓地走，很快院子裏就隻剩下了被髒巾堵了說不出話來，隻能眼神兇狠不停扭來表達憤怒焦躁的陳家輝。

    若是眼神能夠殺人，這個時候的陳家輝第一個想殺的不是慶山、不是上楚，一定是那群“背信棄義之徒”。

    沈歆不知道上楚留下陳家輝要做什麽，如今陳家和姬家已經結怨，實在不適合因為自己再給已至冰點的關係雪上加霜了，待眾人離開，才勸道，“我也沒什麽事……就是挨了一掌，如今這一掌還了，就算了吧。”

    上楚垂眸看，半邊臉頰仍然高高腫著，他自是氣惱，說話語氣便也冷了些，“是嘛？回頭你去問問小寧，就頂著現在這樣醜不拉幾的模樣去問，可要算了，你看看會不會你腦子！再說，誰告訴你那一掌是我替你還的？我不是說了嘛，那是錯稱呼了輩分的懲罰。”

    沒法說話的陳家輝：……怎麽會有人耍無賴還這麽理直氣壯？了輩分？我就你一聲兄，怎麽就了我家輩分了？難不你還要當我爹不？！這姬家是專門出無賴的地方嗎？

    他被氣得狠了，子扭得愈發厲害，像一條被攥住了尾的水蛇似的。

    上楚蹙著眉頭瞥了一眼，又垂眸看向沈歆，到底是忍了忍，才道，“他打你這一掌，你若是不忍心打回去，便也罷了。隻盼著他能念著你的這點仁善，往後痛改前非、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