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將野草拔去，手指冰冷的墓碑。

這些年偶爾會夢見祖母，祖母音容笑貌一如從前，以為自己會大哭，會悲痛，然則如今跪在墓前，眼淚掉下來，卻只是思念的淚水。

心中平和，寧靜，充滿溫暖，曾經經歷的那些黑暗與苦難，那些悲痛難過，傷痛委屈，早已湮滅在歲月的長河中，無跡可尋。

這大概是祖母最想看到的。

明朗微笑起來。

什麼都不用說，祖母只要看到如今的眼神與笑容，便都知道了，便會放心了。

“祖母，這是容翡。我帶他來看您了。”

容翡先凈過手，肅整容，而后到墓前雙膝跪地，脊背直，上香，行禮，神肅穆而鄭重。

“容國公府嫡長子，容翡，拜見祖母大人。”

四周青柏蒼翠，樹木如云，偶有鳥雀展翅飛過，容翡清雋的聲音不卑不，從容謙恭，先自報家門，接著將家中人口與如今境大致敘述，神態恭敬認真。

“……翡與小朗兩相悅，心意相通，結秦晉之好。”

“翡在此立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定予小朗一世榮華，護一生周全，此生此世翡唯一人，永無二心。懇請祖母應允。”

容翡伏地，認認真真磕頭。

明朗側首看容翡，林中一片寂靜。

忽然憑空刮起一陣風，似撲面而來，從明朗與容翡上一掠而過，溫拂兩人衫與鬢發。

“祖母同意了。”明朗喃喃道。

風掠過的一剎那，仿佛冥冥之中有個聲音，與明朗上回傷昏睡中祖母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跟他回去吧。好好的。

明朗霎時紅了眼眶。

“祖母……”

容翡握住明朗手心，兩人一起伏，再磕頭：“謝祖母。”

祖母是這世上給予明朗最多疼與溫暖的人，如今可以放心，雖長眠于此，明朗得到的卻仍未中斷，除之外，這世上還有另外一人，也同一樣，無條件，長長久久，永遠的珍。

天高云闊，山巒綿延起伏，蒼翠的青松綠樹間，五六的花兒漫山遍野，開的爛漫。

明朗與容翡牽著手，啊的，慢慢往山下走。

斑斕的蝴蝶扇著翅膀飛過來，又飛到花叢中。

將云層染金，仿若仙境。明朗與容翡手牽手，走在這溫暖春日里，眉眼浸染著眼前的山水天一般的溫寧和。

“子磐哥哥，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時嗎？”

“不記得了。”

明朗使勁晃了晃容翡的手，睨他一眼。

容翡角勾起，怎會不記得，那時明朗府做他的沖喜娘子，他于昏睡中驀然醒來，一眼便看見，當時還將嚇哭了。

“初見我時，有何想。”容翡問，相比自己，明朗第一次見到他，他尚昏睡不醒。

明朗想起那晚，大著膽子，小心翼翼掀開床幃，挑燈照在容翡臉上，第一次看到他：“我在想，這人真好看呀。”

明朗角翹起來，那一幕仿若就在昨日。

“你呢，子磐哥哥，你第一次見我，在想什麼？”

漂亮的蝴蝶又飛過來了，雙對追逐著飛過。

容翡想了一想，答道：“我在想，這是誰家的小姑娘。”

后來才知，這是我家的小姑娘。

——正文完——

第105章 番外 【慎買】趙晏之婉篇

據說人的記憶始于四歲,趙晏之記事比常人要更早些。

那是一個飄著細雪的冬天。

“哇哇-”

響亮的嬰兒啼哭傳出，接著是眾人驚慌失措的呼聲：“天啊，畸胎兒。”

皇宮偏僻的才人殿,剛出生的嬰兒躺在薄被上，滿臟污,閉著雙眼力啼哭，兩只小蹬著……其中一只腳掌只有一半,趾頭尚未形。

才人掙扎看了一眼,尖一聲，昏厥過去。

房中一片慌。

趙晏之聽見許多道嘈雜的聲音。

“原以為將母憑子貴，日后揚眉吐氣，我們也跟著沾沾,這下全完了。”

“邊疆剛吃了敗仗，如今生下這麼個畸兒,大為不吉,圣上只怕更惱，能不能留下這母子命都難說。倘若不能,你我都得陪葬。”

“啊！怎就生下這麼個……”

沒有人敢去報予圣上，最后才人醒來，抱著小嬰兒跪在貴妃門外，不住磕頭，養有一子的貴妃了惻之心，在圣上面前好言了幾句，終是留下命來。

“……娘……娘……”

趙晏之近三歲才會開口說話，學會的第一個詞是娘，娘卻惡狠狠將他推開：“不要我娘，你這個怪！”

昨日才人終于得到個機會,帶著趙晏之面見圣上。那是趙晏之第一次見到父皇，熱鬧的宮宴上，趙晏之一瘸一拐慢騰騰走上前，給父皇磕頭，滿堂寂靜，圣上皺起眉頭，眼中浮起厭惡。

才人原以為終究是圣上脈，終能守得云開月明，至此希徹底碎滅。

趙晏之不明所以，呆呆坐在地上，驚惶看著滿面怒容的母親。

才人殿本就冷清，自見過圣上后，殿里似乎更冷清了。以前侍從宮們尚算規矩本分，如今卻愈發懶散，才人幾次支使不后怒大罵了幾句。

趙晏之在后院廊下玩耍，聽見憤憤的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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