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祖母道:“一定會醒,一定會活過來!誰也別想奪走。”
祖母日夜在耳邊不時呼喚:“郎兒,我的郎兒,回家了。”
在那沉睡的黑暗世界里,如同一座孤島,孤立無援,時時即將被黑大海湮沒,每一回,都是祖母的聲音將拉住,終于重回大地,重見明。
明朗立在床畔,容翡的胳膊在被面上,手輕輕了他的手指,他的手指自然彎曲,指節白皙而修長,卻弱無力,略略冰涼。
“……喂……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明朗小小聲說道,繼而張的盯著容翡面容。
“……嗯,我陪你說話好嗎?”
“那個,我明朗,日月朗朗的朗。”
“你好呀。”
“你容翡是嗎?”
“不知道你的字,先你容翡哥哥好不好?”
容翡一不,仿佛在傾聽。
明朗漸漸膽大起來,越來越自如,站著頗累,索坐到地毯上,雙臂架在床側,一手撐著下,絮絮而語。
“我是你的沖喜娘子,為你而來的。”
“……嗯,我也曾大病過,活下來了。他們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應是有福的,嗯,雖然現在還有點病歪歪,但運道一向不錯……”
“好運分你一半。你會好起來的,對嗎?”
說的了,明朗便去喝點水,吃些糕點,回來繼續。午食過后,小憩一陣,又爬起來,伏到床前。
原來不停說話亦是件不容易事,大半日下來,明朗簡直口干舌燥,這還是小事,還須的思量說話容。
明朗絞盡腦,努力不冷場,不停歇。
“你嗎?不?想不想吃東西,喝水?哦,他們剛剛給你喂過參湯了。參湯是好東西……”
“我今日也吃了好東西……你猜猜是什麼?”
“……猜不到吧。告訴你吧,是……”
“味道尚可,但羊不夠爛,稍差一點火候……”
“悄悄告訴你,我能做的更好吃喲。”
“不信?你起來我做給你吃吃看便知了。”
“騙你是小狗……”
“今日又下雪了,外面全白了。”
“你喜歡雪嗎?會堆雪人嗎?”
傍晚時分,侍進來點燈,看見明朗趴伏在床前,不十分詫異。明朗見有人來,立刻坐直,閉雙。
這一日絮絮不停語,竟十分疲累。明朗眼睛,打了個呵欠。
侍輕聲道:“姑娘倦了?今日變天,恐有大雨,姑娘便早些睡吧。”
變天了?
外頭不知何時,雪停了,忽然烏云滾滾,暮沉沉,天地一片昏暗,挾著一風雨來風滿樓的雷霆之勢。
侍走后,明朗去窗前看了會兒天,自言自語:“該不會打雷吧。”
“我最怕打雷……嬤嬤……嬤嬤不在……”
“容翡哥哥,你怕不怕?”
“……你若怕,我,我,我保護你……”
“……不……不行,我恐怕保護不了你,我怕……”
“容翡哥哥,你快醒來,好不好?”
明朗憂心忡忡,卻終究累了,燭火搖曳,蠟燭燒了半截,明朗腦袋一點一點,慢慢垂下去,徹底伏倒,趴著睡著了。
一只手無意識搭在被面上,指尖與容翡手指輕。
容翡的手指忽然輕輕一。
第6章 . 蘇醒 鬼啊
彌天大霧,目不能視,天與地仿若連在一起,一片混沌。
濃霧之中,容翡在半空,他面如冠玉,鼻梁高,薄如鋒,雙目閉,如一牽線木偶,由人牽著四肢,緩緩向前飄,前方是無盡的白霧與黑暗。
四周萬籟俱寂,一片寂靜,容翡眼皮微,還殘存著些許意識。
忽然之間,天際約約傳來人聲,時近時遠,由淡轉濃,依稀可聞。
“我……是……沖喜……”
“你……吃……我……吃……”
容翡已沉睡許久,眉頭深蹙,帶著被人吵醒的煩躁。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擾我清凈。
待我醒來,定要割了此人舌頭。
那聲音卻無停下之意,反而越來越近。
“……容翡哥哥,你……好起來……”
容翡陡然一震,眼皮急劇,腦中如被重錘,剎那間記起自己是誰,以及發生何事。
前些時日,容翡外出公干,返程途中,突降暴雨,容翡于路邊茶館避雨,喝了一盞茶,雨停便走。回來后當晚便不適,起初只以為是傷寒,誰知半個時辰后,卻突陷昏迷,臥床不起。
昏睡之初,容翡神智清醒,邊何人來往,眾人談,俱都一清二楚。然則隨著時日推移,那些聲音卻漸漸變的遙遠,他的神智逐漸趨向模糊。忽一日,他被移至僻院,眾人回避,所有聲音遠去,他若置一片墳地,萬無聲。
在這寂靜之中,容翡思緒愈發混沌,逐漸沉淪。
他已心中有數,奈何眼不能睜,口不能言,只能不由自主的一日比一日“病重”。
想他自天賦過人,克己自律,年紀輕輕便居要職,萬事似皆在掌控之中,終究百一疏,竟要如此不明不白死在床榻,當真諷刺。
容翡力控制軀,然則手腳如被下了筋骨散,綿無力,一日一日,終究難抵藥侵蝕,意識消散,陷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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