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常瑤一大早起來，想起頭夜的事，下了決心不再進宮見六皇子。

    耳朵裏隻聽母親與王大娘在院裏嘀咕。

    依稀聽到，“人家囤得多著呢，不給也沒辦法”的話頭兒。

    得不行，丫頭卻說家中沒有早餐，沒米下鍋了。

    待母親走開，喊王大娘進屋問出了什麽事。

    王大娘手一攤，“老爺沒下朝，今天的分例沒拿回來，我去二房借米，人家做的剛夠自己府裏吃的。”

    “大娘那邊呢？”常瑤得前心後背，頭天晚上就空著肚子，算下來一天沒吃什麽像樣的東西。

    “角門都上了鎖，哪過得去，周大娘說從前門繞過去大門進去借，等會兒送來。”

    “咱們等了好久了，周大娘說大房也得再等會，采買的還沒回。”

    王大娘左右瞅瞅，“我頭幾天明明看到大房運糧回家，整整十一麻袋！一家骨眼見弟媳開不了鍋，做長嫂的都不管。”

    常瑤頭發懶懶坐起，想起去宮裏下棋時，六皇子說過，現在不讓任何人貯備超過一天的糧，否則重罰。

    每天不論員還是百姓，一天一次，每家按常住人頭買糧。

    隻有府登記造冊的，才能領到買糧票子，若有親戚投奔，府是不管的。

    普通百姓私藏超兩天的糧，以極刑，員則重罰。

    父親倒是恪守本份，他不回家全家都要肚子。

    常瑤此時心裏燃燒著一團火，已覺不到。

    好容易等到父親回來剛趕上周大娘來送蔬菜糧食，說是大房那邊也是剛買到，分過來一份。

    常瑤冷笑著看著這一幕，父親的激令他像個小醜，難道他真不知道自己大哥連對弟弟的憐憫都要慢一拍嗎？

    雲之一個失了清白的子，有什麽好驕傲的？

    若大伯父知道兒的醜事，是不是會主持開祠堂，像沉塘五姨娘一樣，將兒親手勒死？

    喚來丫頭為自己簡單梳妝，要過去給自己的好堂姐請個安。

    雲之頭夜回的晚，才剛起床，藥來為梳妝，帶過來自做的點心。

    一見是“芙蓉糕”，雲之高興地說，“藥你好久不做這個了。”

    兩人聊起當日往事，一起做點心，翻牆出去買泥娃娃。

    上房聽老爺聊天，將大公子當做子……

    “最厲害的還是夫人，早知道我常出門為你采買小玩意兒。”

    藥回憶，“好疼你，怕你閨中寂寞，才看著我們淘氣。”

    雲之心大好，起一隻糕，放口中，母親父親這樣疼自己，哥哥也把自己當寶。

    連藥現在已是府上二小姐一般，仍事事以自己為先。

    心裏泛上一甜，抱著藥撒，“哪天我出閣了沒有你可怎麽辦？”

    “害不？這就說起出閣的事兒了？”藥打趣。

    紅著臉低下了頭。

    院丫頭來傳，說二小姐來了。

    由於藥沒族譜，大爺府稱是二小姐，可整個常家孩兒中，常瑤才是正經二小姐。

    雲之忙請進來，常瑤進來，藥行禮上茶，自己先退出去了。

    沒走，站在門口聽著裏麵人聊天。

    上巳節偶然看到這位二小姐從背後著雲之的眼神，隻是一瞬間卻被捕捉到了。

    常瑤的目落在那碟致的點心上，皇城裏的點心鋪盡數關門了。

    各家肚子都吃不飽，哪有閑做點心。

    原先普通東西現在了稀罕。

    王寡婦說大伯父家有餘糧是真的。

    曦貴妃說自己父親的人脈隻不過在幫助大伯父與大哥哥。

    心中為那個對自己沒盡過父親義務的男子又恨又同。

    雲之將點心推給，常瑤腹中，拿起一塊嚐了一口覺得比宮裏的點心還適口。

    “這是藥親手做的。”

    雲之沒覺得缺過什麽，也不曉得吃的東西有多金貴。

    點心裏的山楂蘋果餡還不算什麽，可糖已經比前漲了數倍，仍缺貨。

    那雲淡風輕的樣子，淺嚐輒止的風度，都讓常瑤怒火中燒。

    常瑤飲口茶吃塊點心，閑聊兩句改了主意。

    走後，藥進來收拾，漫不經心問雲之，“小姐可知糖價？”

    雲之搖頭，“我管糖價做什麽？”

    “前些天在菜市口有人因囤了五鬥糧被砍了腦袋。”看似無心又說了一句。

    雲之睜大眼睛，隻聽說有人哄搶糧店，才招致殺刑。

    糖比從前漲了十倍。

    糧食買不到多餘的，按日供應。

    “你吃的點心，除了宮裏滿皇城可能沒有第二家吃得上。”

    藥耐心點撥，“你剛才那種見慣了好東西的樣子讓二小姐十分難堪。”

    “三房府裏今天還過來借雜糧。”藥靜靜看著雲之。

    恍然大悟，口中道，“怪不得瑤兒走的時候臉繃得那麽。”

    “青石鎮的教訓小姐記住，千萬別讓人惦記上了。”

    藥收了茶盤，提醒雲之。

    還是晚了，常瑤已經顧不上家族。

    隻想讓雲之知道這世界上除了甜，還有種滋味做“苦”。

    沒幾日，接到六皇子邀請，說得了珍貴棋譜，邀共賞。

    這次帶了個丫頭一起宮。

    六皇子說是還在朝堂，讓坐自己車駕去。‘

    那輛車與往日不同，車子有普通車子兩倍寬長度也比尋常車子長許多。

    置寬大坐塌，厚厚的錦棉墊子，車角置了香爐，燃著淡香，還有個致方盒，打開裏頭放著新鮮果子並宮製點心。

    窗子用月牙銀勾勾起來，隻餘了一層薄紗。

    路上來往宮太監見了車子，拿著東西的麵向宮牆低頭而立，有些遠遠便跪在道邊。

    巡邏的侍衛看到車子，齊刷刷行禮。

    明明車隻有自己，常瑤覺得心裏怦怦直跳。

    天家威嚴便是這種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