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黎遂多髒染,伴隨著連續不退的高燒,重病垂危。
急轉院到協和,住進ICU的第七天,醫院下達病危通知書。
那天,是黎遂十二歲生日。
沒有蛋糕蠟燭,沒有親人在側,上滿了管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
時至今日,黎嫿仍舊還記得那一刻天崩地裂的。
上天殘忍地,要奪走唯一僅有的,最後的親人。
溫清許四求人,用了自己全部的人脈,請來國頂尖的教授專家聯合會診。
然後是以秒為衡量單位漫長的煎熬,或者說是淩遲。
ICU門口的走廊坐了很多人,有人哭,有人笑,那些聲音混在一起,道盡了世間極致的悲歡離合。
有人笑,黎嫿哭。
有人哭,黎嫿也哭。
醫生告訴,黎遂的求生強烈,他勇敢地與死神搏鬥,拚命想活下來,那時是被宣判了死亡後,他熬過的第六天。
黎嫿心裏有洶湧強烈的恨意,恨這個冷酷的世界,恨無能為力的自己。
無心一切,那月生理期什麽時候來了也不知道,還是旁邊的姐姐善意提醒。
張媽下午才給送換洗服來,還好書包裏有一套校服替換,從衛生間出來時,聽到兩位阿姨談話,提到去弘福寺請的平安符很靈驗,阿姨命懸一線的丈夫轉危為安,今天來複查,已經痊愈。
阿姨說要心誠,上山的路,千級長階,一步一叩頭。
還說,要請渡厄大師開,他修行高深,佛法無邊。
黎嫿問明地址去了弘福寺,一步一叩頭,虔誠叩拜,到天幕將將黑時,求到一枚平安符。
可廟裏的僧人卻目悲憫,告知渡厄大師已於半月前圓寂。
世間再也無人能求得渡厄大師開的平安符。
這個消息像一個批定黎遂命數的不祥預言,讓黎嫿幾近崩潰。
那是京市最冷的一個秋,山巒疊嶂,層林染霜,四周是濃得化不開的雨霧,針尖兒似的往人骨頭裏鑽,綿綿,紮得人痛不生。
跪坐在地上哭,有人蹲下來給淚,問話時已經悲痛到無法開口,還是旁邊僧人替回答。
那人聽後,將自己佩戴的平安鎖戴到脖子上。
“我的平安鎖渡厄大師開過,保佑過我很多次,很靈驗,我現在把它轉贈給你的家人,它一定會保佑他逢兇化吉,平安健康。”
他有一雙深邃迷人的眼睛,眼尾弧度驚豔,麵容英俊深刻,西裝括,半蹲在前,背後是漫天搖曳跳躍,長明的盞盞燈火。
人間活佛坐化,他是渡的神明。
峰回路轉,握著沾的手帕,淚眼朦朧地道謝。
“謝謝哥哥。”
那是他們的初見。
想問他的名字,但他接了個電話,似有急事,知道有大人陪著,便和另一個男人匆匆離開。
幸好寺廟的僧人認得他,但僧人普通話不標準,把盛字念得像鄭。
「鄭家二公子,在寺裏供了三盞長明燈。」
黎遂死裏逃生。
回來之後的很久,都沒有找到人,京市姓鄭的高門大戶,沒有這位行二的鄭二公子。
轉眼到了盛夏時節,一個普通的周末黃昏,寫完作業的下樓吃水果,剛咬一口新鮮飽滿的草莓,抬頭瞬間,電視上一閃而過一張悉的麵孔。
頻道倒回到財經欄目。
原來他不姓鄭。
他盛庭霑。
很好聽的名字。
此後心事的開篇,寫上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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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清許對這個平安鎖印象深刻。
他見多了老祖宗流傳下來的好東西,自然認得,黎嫿拿回來的平安鎖乃是頂級羊脂玉,出自名家之手,價值幾近於一套房。
如果是尋常時候,他不會讓黎嫿收陌生人如此貴重的禮,但……
佛門之地,最講緣法。
黎嫿遇到的是有緣人。
這枚平安鎖了那段時間唯一的神支柱。
溫清許私下打聽,想回贈一份同等價值的禮品,卻無奈找不到人,後來事務繁雜,這件事逐漸被拋在腦後。
今天才知道,那時大方慷慨的好心人,竟會是盛庭霑。
這樣的淵源,自然當得這一句喜歡。
溫清許失言良久,笑歎一聲:“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上一個門第這般高的人,以後要是欺負了,爸爸都不能給你撐腰。”
黎嫿看著他笑,“您我就已經是為我撐腰了。”
輕輕靠在溫清許肩膀:“所以,您不要為了我的事和媽媽吵架了,一個人管理公司很辛苦,力很大。”
還記得剛來溫家的時候,蘇闌和溫清許是恩的模樣。
他們是自由,南轅北轍的格,因結合,溫敘白是的結晶。
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了,溫清許常常不在家,一回來,就是爭吵。
圍繞。
溫清許不喜歡蘇闌帶到名門闊太的圈子裏炫耀。
溫敘白或許也是因為破壞了他們一家三口的,才會借由荒謬的流言疏遠。
黎嫿常常自責,自己好像是恩將仇報的惡人。
“不管怎樣,我嫁的是我喜歡的人,一舉兩得,有什麽不好呢。”
溫清許默然許久,大手拍拍的頭:“嫿嫿,不管我和你媽媽未來走到哪一步,都是我們兩人之間出現不可調和的問題,和你,和小遂都沒有關係。”
黎嫿一顆心下跌,坐起,愣愣地看著溫清許。
“爸爸……”
溫清許笑著搖搖頭,笑容卻著苦和無奈:“人是會變的。”
“到最後,都是求仁得仁,自己種下的因果。”
“我早該想到有這一天。”
溫清許從他的行李箱裏拿出四個彩陶福祿娃娃,一大一小的姐弟倆給了黎嫿。
剩下兩個是蘇闌和溫敘白的。
“我隻有三天假,明天下午就得走,小遂的這個你幫我帶給他,他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黎嫿忍著淚意點頭,“嗯。”
溫清許看到頸上戴的戒指,還有手腕上的高冰翡翠手鐲,下心頭的擔憂。
至盛家人沒有薄待,也是一點欣之。
想著盛庭霑還在花園裏等著,黎嫿和溫清許告別。
下樓時,蘇闌神淡淡,還在為溫清許生氣。
黎嫿去花園找人,上車前,回頭又看了眼二樓房間,揮了揮手。
盛庭霑順著的視線看去,窗邊有道高大的人影。
溫家對黎嫿來說,好似一碗夾生的米飯。
時讓飽腹,日積月累中傷胃,又被施予的恩裹挾,不得自由。
眾生蕓蕓,都有自己晦的不可說。
既然如此,不說的,他補償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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