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

 說:“你快別這樣了。”

 張家二姐要是知道張行簡跟著這樣，那位二姐會被氣死的——好好養大的郎君，豈能如此狼吞虎咽。

 張行簡有心學沈青梧喝茶，沈青梧卻不知為何，緒低落下去。他雖不解，卻順著，不霉頭，與一起吃糕點。吃著吃著，心重新好了起來。

 最后一盤糕點，卻被張行簡端走。

 張行簡笑著說:“難道你不吃晚膳了嗎？”

 晚膳的時間，楊肅是必須出現的。

 楊肅吃了飯就重新藏回臥室，臨走前，遞給沈青梧一個眼神:快把他弄走。

 他一直在院子里這麼坐下去，楊肅怎麼出門？

 沈青梧力很大。

 沈青梧端起碗筷進灶房，磨蹭著洗凈。出來后，見張行簡還坐在石桌前，托腮等著。

 院中的燈籠被點燃，微火在風中搖晃。

 天并不好，他到底在這里坐到什麼時候？

 沈青梧:“你不回房去休息嗎？”

 張行簡一眼:“在下似乎剛剛吃完晚膳。”

 ——休息什麼？

 沈青梧:“……我想睡了。”

 張行簡頓一頓。

 張行簡輕聲:“不陪我再多坐坐嗎？”

 沈青梧著心腸:“我要回房睡覺去了。”

 有些祈禱張行簡厚著臉皮要賴著。

 可張行簡偏偏是一個進退有度的極有禮數的貴族郎君。

 他笑一笑:“那在下便一人坐一會兒吧。”

 說半天，他并沒有回房歇著的意思。

 沈青梧站在他旁，考慮該如何打暈他。

 他忽然抬頭，指著天邊:“梧桐，那里有一顆星……你看到了嗎？”

 風吹著沈青梧低下的臉。

 碎發拂眼睛，沒有看星子，看到的是他星子一樣的眼睛。

 如星河蜿蜒，燈火招搖。

 眼中的喜和清澈的天真……都屬于張行簡。

 沈青梧垂在畔的手握拳，了。

 張行簡睫一

 ，他來拉一拉袖，輕聲:“梧桐，你真的不陪我坐一會兒嗎？我沒有其他訴求，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好不好？”

 沈青梧:“……”

 在張行簡的目下敗退，稀里糊涂地答應他。

 待回過神，人已經出現在灶房，又要端酒出去了。

 沈青梧一咬牙，將昨日大夫給的“多種”，全部撒進了酒中。

 確實無法在張行簡對笑意盈盈的時候，劈暈他。但是給他下個藥，還是下得去手的。

 從“多種”這個名字和大夫古怪的臉中，沈青梧大約猜到了這藥的用途。

 無所謂。

 只要能放倒張行簡，舍命陪君子又何妨？

 --

 重新出現在院中的沈青梧端著酒，對張行簡說:“我不愿意待在院中。”

 張行簡目黯下。

 沈青梧說:“我們去你房中好不好？”

 張行簡詫異。

 他眼眸卻如星子，一瞬間被點亮，亮得沈青梧更加心虛，更加怔忡。

 張行簡:“真的？你愿意去我房間？”

 沈青梧對他的一丁點親近，都讓他心好很多。

 張行簡又哪里愿意在冷風狂吹的時候，一直坐在院中呢？

 只是回了房，就不來見他。只是總是躲避他，總是不靠近。若是待在院中喝茶能讓放松點，能讓一點點接自己的存在，張行簡覺得多喝兩日冷風，并沒什麼關系。

 然而沈青梧比他想得要待他好。

 是否也覺得風太冷，是否在可憐他，才說回他房間？

 無所謂。

 張行簡心想，若要可憐我，那便可憐到底吧。若是沈青梧喜歡他如今的態度，他一直作下去也無妨。

 他不斷判斷著的底線，能接的程度。

 只是由心，他無法控制旁人的喜怒，總是出錯罷了。

 此時此刻，在沈青梧說出回房的話后，張行簡起，輕輕了手腕一下。

 他微笑:“梧桐信任我，愿意在夜里來我房中，我自然會擔得起梧桐的信任，放心。”

 沈青梧目閃爍，支支吾吾。

 心想:可我并不想你擔得起我的信任。我只希你趕失去意識，不要注意到楊肅的失蹤。

 --

 進了張行簡房間，沈青梧坐在桌前給二人倒酒。

 張行簡怕不自在，問:“需不需要楊郎君來陪你？”

 沈青梧手一。

 穩穩地端著酒杯，不讓酒傾灑。

 抬頭問:“為什麼提楊肅？你難道希他和你我在一起？”

 張行簡平靜:“自然不希了。”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但是此次重逢，梧桐總是與楊郎君在一起，嘀嘀咕咕說些不讓我聽到的。不知道你們哪來的那麼多話，能夠說那麼多？”

 沈青梧鎮定，將酒杯推到他手邊。

 說:“既然知道是我們的，就不要打聽。”

 盯著張行簡，他毫無察覺地喝了那杯酒。

 沈青梧卻猶豫要不要喝自己手邊的酒。

 聽張行簡笑盈盈:“那你怎麼就沒有話和我說呢？”

 抬頭。

 張行簡手支著下頜，端詳，仍是半真半假地開玩笑:“你我一年不見，你整日做些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在忙些什麼你也不知道。你卻毫沒有想了解我過去一年的生活的意思。你雖然不想了解我，我卻想聽一聽你的……

 “但是你好像不愿意跟我說。”

 他再喝了一杯酒。

 他目中暈

 著閃亮的波，心不在焉地晃了一晃酒盞:“我知道你不說話，我也不強求你。但是你這幾日，和楊肅說的話好多啊。”

 沈青梧不吭氣。

 張行簡:“整整三百一十二句。僅僅是我聽到的，還有很多時候你們不讓我聽——你們也在說話。”

 他開玩笑:“梧桐，若是你要考狀元，這麼多句話，都能寫廢了手，不了卷子啊。”

 沈青梧:“……”

 張行簡:“你怎麼不喝酒？”

 沈青梧一個激靈，將自己端了許久的酒一鼓作氣，仰頸直飲。

 向他展示空了的酒杯。

 他沉默。

 沈青梧不耐煩:“你又怎麼了？”

 張行簡:“也沒什麼……只是我以為你酒，特意在灶房存了這麼一壺。但是看梧桐的架勢，好像并不覺得這酒如何。想來是不合你意。”

 沈青梧驚訝。

 低頭看杯子。

 心事重重，本沒顧得上品味。

 半晌說:“我不酒。”

 張行簡頷首:“嗯，我現在發現了。”

 沈青梧看他沉靜的模樣，不知為何覺得愧疚，多說兩句:“只是軍營人都喜歡喝，我跟著喝罷了。”

 張行簡問:“你在軍營過得好嗎？”

 沈青梧恍惚。

 怔怔看著他，熱一點點涌上臉頰的時候，迷離著想到很久以前——

 將他綁在床上，他也問過這句話。

 此時，沈青梧被張行簡握住手:“梧桐。”

 從回憶中回神。

 眼前的郎君傾，握住手。他自己沒察覺，但是沈青梧觀察甚微，看到他耳一點點泛紅。

 沈青梧心驚:藥效這麼快？

 張行簡渾然不覺，仍拉著的手輕語:“我對不起你。”

 張行簡:“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會被一個誓言困那麼多年……我真的不知道事會到這一步。

 “你如果有難題，能不能不要和楊郎君商量，與我說一說呢？我真的不會騙你，真的不會再算計你……我可以每天都這樣告訴你，可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相信我。”

 張行簡眼中泛著桃花瓣一樣瀲滟的，湖波在燭火下搖曳:

 “我可以幫你想法子，可以和你站在一起。我不覺得你我之間有什麼阻礙是不過去的……但是你不要和楊肅在一起了，你來喜歡我，好不好？”

 他既生氣，又可憐:“我哪里不如他？我就是、就是……晚了那麼幾年，就是當年做了一件錯事……你能不能懲罰結束，和我在一起？”

 沈青梧盯著他眼睛。

 沈青梧說:“張月鹿，你喝醉了。”

 張行簡否認。

 他笑一笑:“我從不喝醉。”

 他垂下眼，有點兒哀傷地告訴:“很久以前，你喬裝村姑的時候，我在你面前喝醉……那是試探。我從來不讓自己喝醉。多年前……帝姬府上事結束后，我連旁人給的東西，都不會多一下。”

 沈青梧:“那你為什麼喝如今的酒？”

 他眨眨眼，不解看。

 沈青梧:“因為是我給的嗎？”

 張行簡繼續眨眨眼。

 沈青梧:“這麼相信我啊？”

 藥效估計開始發作了，他估計開始察覺了。

 沈青梧發現他握著自己的手，輕微了一下，他的睫以非常細微的弧度了一下。他不聲地向后手，子向后坐直。

 張行簡微笑:“夜深了，你回房吧。”

 沈青梧坐得四平八穩，一目不錯地盯著張行簡。

 冷漠無比:“怎麼，發

 現了？”

 張行簡看著，疑問:“什麼？”

 沈青梧冷笑:“裝什麼？你那麼聰明——你敢說你現在沒發現你喝了幾杯加了料的酒？你敢說你沒發現我對你下了藥？”

 沈青梧:“怎麼，不敢承認？不敢承認我對你下藥——不敢承認我對你不好，我在欺負你？”

 張行簡安然靜坐。

 明月載山，山水清之。

 他是那樣的沉靜，不見狼狽。

 他偏臉看，微微笑:“那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下一刻，他被向后推。

 沈青梧撲他懷中。

 他趔趄倒地，摔在地上，仰頸息間，沈青梧的呼吸拂在他邊。

 燭火照在屏風上，外面風聲呼呼，楊肅換上夜行，飛檐走壁。

 屋桌旁見不到人，桌下靠著桌凳，張行簡半坐。火明滅，懷中沈青梧的氣息一點點滲他間:

 “因為我是瘋子。

 “因為我喜歡這麼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