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洄仔細閱讀了雪糕的電子證件, 發現這是一年前頒發的，也就是說，他年時就為了療愈犬, 迄今為止已經滿一年。

雪糕嗚地了一聲, 著把鼻子頂到蘇洄的手掌

但蘇洄已經陷了回憶中，他起，又一次上了樓, 也是第一次走進科菲說過的、寧一宵住的房間。

那是最大的主臥, 連接著空如同辦公室的大書房, 寧一宵在紐約的時候就會在這里辦公。

蘇洄有些忐忑地走進去，這里幾乎什麼私人用品都沒有，看上去就像是嶄新的房間，沒有一點寧一宵的痕跡。

他穿過臥室, 沒有停留, 而是走主衛里。

在浴室的洗手臺上，他發現了自己害怕找到的東西。

雪糕也跟著上了樓，跑進來的時候發現蘇洄的手里拿著一瓶洗手，于是汪汪了幾聲。蘇洄低頭了他一眼，從雪糕潤的眼神和快速擺的尾, 發覺出他的不安。

他放下洗手, 蹲下來, 打開整整齊齊。

這些才是這一整個房子里, 最能代表寧一宵存在過的東西。

蘇洄坐在浴室的地板上, 面對著這一柜子洗手, 想到了過去的寧一宵。剛遇到他的時候，蘇洄就知道他有潔癖，也曾經用過這個借口拒絕過他留宿，但最后他心，還是接了。

后來他才發現，原來不止是這麼簡單，寧一宵有時候會忽然覺得自己手上很臟，反復洗手，嚴重時甚至會不控制地在心中計數，比如臺階或路過的路燈。

蘇洄是第一個告訴他，想帶他去看病的人。

人總是很難面對自己存在神障礙的事實，蘇洄從青年時期起，到和寧一宵相，都沒能學會坦然地接，對此，一向要強的寧一宵也一樣。

蘇洄瞞著他，給寧一宵掛了自己之前咨詢的醫生的號，以自己要開藥的名義帶著他一起去了，一開始寧一宵覺得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氣，但還是不得不按照預約走進那間咨詢室。

那一天天氣很差，云布，蘇洄獨自坐在樓道等待他，也是第一次學著像一個合格的家屬那樣，詢問醫生他的狀況。

大概第三次咨詢的時候，醫生才斷定，寧一宵強迫癥的來源，大概率是到年經歷的影響。

很多時候他們咨詢完，蘇洄會牽著寧一宵的手，在醫院外的長椅上同他一起吃冰淇淋，告訴他自己小時候看病時遭遇的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有好笑的，也有溫馨的，討他的開心。

前提是他也在正常期，或是被快樂的輕躁狂統治。

但有時候，在他被重抑郁的浪吞沒時，會給寧一宵帶去更差的影響。這些蘇洄都很清楚，所以總想放棄。那覺并不好，像個可怕的回，躁狂時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棒的人，最配得上寧一宵，可一到郁期，自信心打得碎，怎麼看都是個拖累，就這樣反復循環。

因此蘇洄始終覺得，只有健康的人配談。他很怕為寧一宵綁在腳踝的錨，拖著他往他討厭的海里下沉。

很幸運的是，六年前的他躁期遠多于郁期，在他們相的六個月里，寧一宵的強迫癥有著眼可見的好轉。

蘇洄一直以為他快好了，也會好的，不像自己，可能會永遠浸沒在混顛簸的一生中。

事實證明，寧一宵或許并沒有被治愈。

雪糕是他的療愈犬。

蘇洄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猜想，這一切的原因在他。因為他喜怒無常，又突然消失，不見蹤影，所以才會生氣和難過。

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找到那個號碼，想撥出去，打給寧一宵，求證他的病是否真的復發，想對他說很多，想安他。

但似乎都是無用的。

蘇洄很快清醒，停了這種錯誤的做法。

他們已經不是過去的關系了。

現在寧一宵的邊有新的人來陪伴，六年太久了，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蘇洄一無所知，他們之間的錯位或許永遠無法彌補。

他也早已失去了關心的資格。

陷緒中，蘇洄變一塊被水浸滿的舊浴巾，龐大而沉重，沒辦法自己站起來。

一旁的雪糕察覺出什麼，再一次強行地鉆進他懷中，拱起他的手臂，發出犬般的嗚咽聲，又或者是引導地咬住他的服，試圖將蘇洄拽起來。

在雪糕的幫助下，蘇洄最終還是扶著柜子起來，步伐緩慢地離開了主臥。

雪糕引導著他，帶他下了樓，每一步他幾乎都會回頭確認蘇洄是否安全。等到他們回到一樓，雪糕便快速奔跑，不知從哪兒找出一個小飛盤，叼在里，跑到蘇洄跟前，似乎很想讓他陪自己玩。

蘇洄緒很低落，但還是從雪糕中接過飛盤，扔向沙發。

雪糕很聰明，飛快跑去接住，然后撲過來，鉆到蘇洄懷中。

蘇洄了他的背，輕輕拍了拍，“雪糕，你之前也是這樣哄你的主人嗎？”

雪糕“汪”了一聲，仿佛真的聽懂，并昂首，一副非常驕傲的模樣。

蘇洄著他，了他的耳朵，“你的主人是不是很難哄？他一難過，就會拼命學習和工作，或者整理東西，本沒有空陪你玩兒，是嗎？”

雪糕嗚了一聲，又湊近些，靠在蘇洄懷中。

蘇洄也靠上他，閉了閉眼，“他以前是這樣。現在可能不一樣，我也不知道了。”

雪糕蹭了蹭他，懷抱被充盈的覺令蘇洄稍稍平復，得到些許安全。

“他對你很好吧。”蘇洄靠著雪糕，“他是很溫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毫無邏輯，好像在對雪糕說話，但更像自言自語。只不過比起之前，有雪糕在，似乎這些沒意義的緒和話語都有了新的出口。他像一個溫暖的樹，即便蘇洄對他說了有些危險的話，也都可以被包容，而不會被傳播、被審判。

這樣過了許久，雪糕了，蘇洄起為他倒了一碟狗糧，又為他煮了，蹲在一旁安靜地看他吃完。

有了雪糕的陪伴，蘇洄逐漸適應了這個空的大房子，狀態也好了很多，面對科菲和馬克，他不再像最初那樣寡言，偶爾也能多說一兩句。

雪糕每天的早上八點和晚上七點會在玄關口等待，目的就是提醒蘇洄陪他下去玩。一開始蘇洄還是覺得困難，但為了雪糕，還是每天堅持。

也是因為他，蘇洄可以順利出門，獨立地去醫院陪外婆，不需要別人陪伴。

外婆恢復得不錯，寧一宵找的護工很專業，人也很友善，每次蘇洄過去時，不是在幫外婆按，就是陪聊天。

蘇洄明顯覺到，自己十幾天前雜而崩潰的人生正在一點點復原，但他清楚這都是憑借了前男友的能力，也為此到愧。

他甚至可以開始一點點理滯留的工作，也愿意打開郵箱，清理堆積如山的郵件。

于是他發現了之前sean的郵件，詢問他最近是否有新的作品展出，一直是未讀。蘇洄想他一定很著急，于是立刻回了一封，但由于他并不想提起寧一宵的訂婚禮，所以跳過了這個所謂的“作品”。

[eddy:我目前暫時沒有新作品，不過我帶的學生正在比賽，過段時間可能會有他們的作品展。]

[eddy:真的很抱歉，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所以沒能及時看到你的郵件，現在才回復，不知道你最近怎麼樣，一切還順利嗎？]

他發出去，深吸了一口氣，到愧疚。剛往下查看了不到三封工作郵件，sean的回復便來了，快得令蘇洄有些意外。

[sean:不太順利，最近老病犯了，總是胃痛，很影響工作效率。]

胃痛。

蘇洄很關切地詢問。

[eddy:嚴重嗎？都影響工作了，應該很嚴重吧，你一定要按時吃飯，慢病最大的因都是不良習慣。]

沒等太久，sean便回復了新的郵件。

[sean:你說得對，那你呢？每天有在好好吃飯嗎？]

[sean:覺現在的年輕人習慣都不太健康。]

蘇洄的確被他說中，一時間不知應該怎麼回復好。

總歸不能騙人。

[eddy:我胃口不太好，但也有認真吃飯。]

[sean:看出來了，你很瘦，上次展覽上見過。]

蘇洄有些驚訝。

[eddy:你見到過我？我還沒有見過你。你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當時我就在想，如果有機會，能當面請你吃飯就好了，等我狀態好一些，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這一次sean沒有快速回復，蘇洄看了一眼時間，的確到了飯點。

科菲在外面他，蘇洄便應了一聲，隨下了樓。

晚餐馬克做了餛飩，想到方才的郵件，蘇洄比往常多吃了一些，吃完后便再次回到房間，又查看了郵箱，依舊沒有收到回復。

或許他的邀請來得太唐突了？蘇洄不確定。

他打算帶雪糕下去，從柜里拿了自己最近常穿的黑大。

這種時期，他總會下意識穿彩灰暗的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安全仿佛是攀附在皮上的，出來便會流失。

他盯著鏡子里毫無的一張臉，有些逃避，頭發太長，蘇洄扎在腦后，戴上帽子，下埋進圍巾里。

雪糕早已在玄關等候，蘇洄給他戴上口籠，穿好服，開了門帶他下樓。

天已經半黑了，室外氣溫比房子里低很多，他不由得將圍巾往上拉了拉。雪糕一出門便小跑起來，蘇洄幾乎拽不住，被他拉去了公園，轉了好幾圈，雪糕的力才消耗了一半，蘇洄已經累了，和他商量著回家。

雪糕脾氣并不倔，哄兩下便聽話，跟著蘇洄回家。路上人并不，但由于雪糕的形象過于兇悍，行人各個主退避，仿佛組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路過回家必經的噴泉與圓形草坪，他們途徑一家冰淇淋店，之前蘇洄從來都無心觀察四周，并沒有發現過。

他被櫥窗里漂亮的禮盒和一整排的冰淇淋展示柜吸引，停下腳步，猶豫了很久，還是走進去買了一顆香草球，裝在小盒子里。

店里不讓大型犬停留，蘇洄只能帶著雪糕到店外天的座位，外面很冷，這里空的，只有他們，反倒讓他自在。

蘇洄把雪糕的繩子套在自己手上，撕開紙勺的包裝袋，嘗了一小口冰淇淋。

雪糕站得直，可憐地著他，看上去很想吃的樣子。

“你不可以吃。”蘇洄點了點他的鼻子，“會生病的。”

雪糕可憐地嗚嗚，蘇洄忍不住勾起，拿出本來就特意多拿的另一個勺子，舀了一些，把口籠取下來，喂給他。

“雪糕吃雪糕。”他覺得很有趣，但又怕小狗真的會上癮，于是只喂了一勺，“不可以吃了。”

他了雪糕的臉，問道，“如果被你主人知道了，他會說我的。”

下意識說完這一句，蘇洄覺不對，很怪，不自然地松開雪糕的臉，拿起冰淇淋紙盒，“他應該也不會……”

“但是你不可以吃了，就只有一口，乖。”

怕他饞，蘇洄自己快速吃掉一整個球，凍得牙齒疼，用手捂了半天臉頰。

他還是覺得累，不想走，于是一人一狗和一個空盒子在原地賴了一會兒。

雪糕把下抵在他膝蓋上，蘇洄則從口袋里找出前天買的煙，點燃，夾在指間，靠在椅子背上，仰著頭緩慢地吐了個煙圈，灰白的霧倦怠而頹靡地環繞，消散于冷風中。

煙才了一半，便有一個人靠近，蘇洄的神經是斷續和破碎的，反應很慢，直到對方走到他邊。

某個瞬間，蘇洄產生了一些虛妄的幻覺，覺得會是寧一宵突然出現。但雪糕的警惕狀態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他作懶怠地側過臉，來者是個陌生高大的白人男，是來搭訕的。

被這樣盯著看，蘇洄到不適，低下頭，將煙摁進滿是融化油的紙盒里。

“抱歉，我……”

還沒來得及拒絕，雪糕就開啟了他作為護衛犬的本能，充滿攻擊地不斷發出低吼，渾的都繃，仿佛下一秒就會沖上去撕咬。

這顯然嚇到了那人，他抬起雙手，后退了兩步。

“雪糕，沒事，別張。”蘇洄雪糕的背，隨即起，對男人頷首致歉，帶著他離開了。

一直走到一百米開外，雪糕繃的狀態才漸漸放下，蘇洄停下腳步抱了抱他，“你剛剛好兇啊。”

雪糕用鼻子蹭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在家中求抱的狗狗，蘇洄不想，怎麼會有一只小狗，既承擔著療愈的任務，又可以隨時變領地意識強大的護衛犬呢。

他想到了寧一宵。

“你和他還真是像啊。”

蘇洄到奇妙，很快又覺得自己無藥可救。

還是不要想了。

“回家吧。”

帶著雪糕上了電梯，回到頂層，解鎖了門的碼，蘇洄將方才發生的一切都關在門外。

回到家里，雪糕又變回聰明黏人的模樣，跟著蘇洄來到房間，時不時發出小而輕的汪汪聲。

蘇洄在椅子上坐著，對著百葉窗隙里的夜發了許久的呆。

郵件的提醒聲出現，將他不算安分的思緒拉回。

蘇洄放下那些不正確的想念，移了鼠標，點擊了新的回復。

[sean:你很漂亮，我印象深刻，但我長得不好看，怕見了面會讓你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