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聲幾人回到藥廠，看到的是黑的人頭，四號廠房火沖天，濃煙滾滾，消防隊員正在力搶救。

 120閃著頂燈，響的人心里發。

 火勢比他預想中的要大。

 穿過人群，來到火災邊緣，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軀，不停長吁短嘆。

 “吳廠長，怎麼回事？”趙聲沖老人問道，到熱浪撲面，害怕火勢蔓延，將他拉出幾米開外。

 吳廠長名吳長山，跟藥廠同齡，曾經廠里歸國有時，就是里面的技工人，后來錢宗收購藥廠，留住了幾名骨干，吳長山便是其中之一，這一干，就是一輩子。

 “完了，全完了。”吳廠長目睹著四號廠房一面墻轟然倒塌，悲傷也隨著塌陷，瞬間老淚縱橫，對于董事長的問話視若無睹。

 趙聲明白，他們這代人，在廠子幾十年如一日，會產生濃郁的，像兒子，像長輩，像家人，目睹廠子慘遭劫難，如同失去親人一樣難。

 所以趙聲沒去催問，安靜站在那里，等待老人自行從悲怮里走出來。

 錢天瑜和錢大寶不同，他們年時跟隨父親在廠子里玩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年玩伴，藥廠，不僅僅是回憶，也是父親留下來為數不多的念想。

 所以即便新廠建，他們還是想把老廠留住，弄展覽館，以供思念。

 錢天瑜抓住吳廠長肩頭，雙眼含淚問道：“吳叔，上午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會著火呢！你說話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天瑜，我愧對你們錢家啊。”吳廠長捂住臉，似乎沒有面去面對錢家姐弟。

 “行了，水火無，吳廠長也不想這樣，你先緩緩，緒別太激。”趙聲拍著錢天瑜肩頭，聲說道。

 一道影突然竄出，朝大火中一頭扎去。

 趙聲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抓住，厲聲道：“錢大寶，你他媽的不要命了！”

 此刻的錢大寶像是著了魔一般，雙眼通紅，四肢胡揮，口中念念有詞，“這是我爸的廠子，誰也不能把它毀了，我要救火！你放開手！”

 錢天瑜和吳廠長能保持清醒，錢大寶怎麼跟鬼上一樣？

 趙聲來不及想太多，將大寶死死摁在懷里，“有消防員在，用不著你送死，好好給我呆著，哪也不準去！”

 轟！

 整個四號廠房轟然落地。

 煙塵和水霧四彌漫。

 如同病危中的老人趕赴黃泉。

 趙聲只覺錢大寶掙扎的力氣逐漸消失，癱如泥，索將他放在長椅中，點了一煙，塞進他的口中，輕聲道：“冷靜點，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錢大寶本不會煙，空中漂浮的煙塵和口中的煙霧，嗆的他不斷咳嗽。

 趙聲見狀，只好將煙收回。

 錢大寶的三魂七魄像是走了一半，喃喃道：“表叔，你知道我為什麼不煙嗎？”

 趙聲問道：“為什麼？”

 錢大寶凄涼一笑，“因為我摳門兒。”

 這個答案倒是出乎趙聲意料之外。

 錢大寶靠在趙聲肩頭，輕聲道：“我聽我爸說，當年還在大山里住著的時候，我們家窮的飯都吃不起，因為家里孩子多，爺爺每次把煮的高粱米晾涼了再吃，因為這樣高粱米會凝固，誰都撈不走干的。”

 “一頓，飽一頓，我爸因此患上了胃病，從小經歷過的苦難，使他立志要變富人，不再為吃飯發愁。”

 “我爸穿著從鄰居那借來的子，著腳走出了大山。他吃苦耐勞，踏實肯干，終于從窮人變了富人，可他從來不去夜總會，沒有不良嗜好，唯一的好，就是吃便宜的，豬，牛，羊，，鴨，一頓飯能吃五碗米飯，所以他才會長到二百多斤。”

 “可能我骨子里就是怕吃不飽飯的農民，也怕九泉之下的爺爺打我，于是不煙，不喝酒，不敢談，不敢開豪車，把錢都攢起來，看到賬戶的數字一天天在增加，我覺得這樣很有就。”

 “這間廠房，我印象很深，是三歲時老爸親手帶人蓋起來的，他當時還沒有那麼胖，哪怕當初手里有錢了，還是親力親為，自己搬水泥，自己扛磚頭，自己揚沙子，領著我坐在臺階上吃飯。盒飯是兩塊五的西紅柿炒蛋，他把蛋都挑給了我，自己吃西紅柿，配著那些湯水，生生吃了四碗米飯，這一切，我記得清清楚楚。”

 “表叔，親眼看著爸爸蓋的廠房沒了，你懂我的嗎？”

 錢大寶的肺腑之言，終于使趙聲知道他平時為啥那麼摳，明明無能為力，還要拼了命往火里沖。

 這是他的年。

 這是他的父親。

 這是他心中唯一的凈土。

 “懂，我都懂。”趙聲摟著大寶肩頭，低聲說道。

 兩個命運相似的人，心有靈犀。

 火勢逐漸消散，空氣里盡是刺鼻的氣味。

 趙聲來到錢天瑜面前，見到緒比較穩定，輕聲說道：“事既然無可挽回，那咱們只能接現狀。”

 錢天瑜努力出一笑容，“嗯，知道，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趙聲說道：“努力恢復生產是第一任務，醫保藥品是重中之重，按照我的判斷，現在的生產力不足一半，起碼要一個月之后才能恢復正常，東盟的訂單，咱們只能放棄了。”

 錢天瑜抿起，說了一個好字。

 趙聲提議道：“這里就讓新廠的承建商來干吧，他們的施工能力還不錯。我去公安備案，這次火災，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錢天瑜輕輕說道：“如果是人禍，能不能把他碎尸萬段？”

 趙聲一愣，沒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