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急調用了一部獵鷹7X私人飛機過來救人。

擱在平時，這架獵鷹實在是英雄無用武之地。自打被池以藍買回來之後，除了出差時偶爾會被用到，大部分時間都停在機場吃灰。

周揚為此還說過池以藍是用錢打水漂，聽了個響兒。

好在今天，這架獵鷹飛機終於派上用場，此刻已經抵達關西國際機場，正在停機坪上等著，隻差周揚過去把主人接來登機。

車子一路朝目的地疾馳，一到酒店門口，周揚連氣都來不及，就立刻匆匆忙忙下車，往酒店大門裏衝。

前腳剛進門，他就瞧見大廳裏一角落周圍站了不圍觀的眾人。遠遠看去是一男一跪地相擁。居然還有群眾在旁地抹眼淚。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演偶像劇？上演生離死別嗎？

周揚裏一句帶著酸味兒的“狗”還沒到邊，就生生咽回去了。

——那對狗……不是，那對不正是老板和顧小姐嗎？

後進來的董克照例悄無聲息躲在暗裏候著，瞧見池以藍正抱著顧小姐跪在地上也是一驚。

不是吧？難道……人沒了？

周揚也接著想到了這茬兒，畢竟那位顧小姐可是紙糊的千金之軀，輒要命的啊。

他幾步竄過去喊了聲“池先生”，就站在步武再不敢近前，隻怕老板遷怒。

池以藍聞聲，抱著顧平蕪的作僵半晌，才驀地回頭看過來。

那雙眼氤氳在未能及時掩藏的淚裏，漆黑深邃，此時裹挾厲，盛容如玉山將傾，周揚竟不敢視，生生退了半步，才道歉說：“對不起，安排飛機耽擱了些時間，來遲了。”

池以藍也不，竟沒當場發作，隻冷冷垂眼問：“車呢？”

周揚鬆了口氣，連忙上去要扶人，池以藍輕描淡寫瞥了一眼，周揚的手便立時回去，規規矩矩跟在後出去了。

等一行人上車往機場奔，周揚才敢開口詢問顧平蕪的狀況，得來池以藍淡淡一句“人活著”，就訕訕地閉了。

可心頭的好奇卻毫沒解開——人活著，那剛剛老板是哭啥呢？

他苦思冥想也沒想出來，聽到池以藍問他要衛星電話，才冷不丁回過神來，把準備好的衛星電話給他。

池以藍接了電話，開始馬不停蹄聯絡國醫生準備住院的事，這事兒完了，又挨家挨戶地報平安——都是給顧平蕪周圍的親友打過去的，聽到最後也沒一個池家人。

前頭的周揚眼觀鼻鼻觀心，隻當不知道自家老板還沒進門就胳膊肘往外拐。

未來是枚妻奴無疑。

他還做什麽費盡心思討好老板啊？往後都是老板夫人的天下了。

可惜周揚沒瞧見，他來之前，池以藍在酒店大廳裏激落淚的樣子，否則他能當場錄小視頻作為以後掣肘老板的重要法寶。

時間回到半個鍾頭前。

彼時顧平蕪剛吞了池以藍用法式深吻喂下去的藥，而藥哪有那麽快就起效的，所以人還是昏昏沉沉的樣子。

如果現場有醫生，就能判斷這昏昏沉沉離休克或猝死還遠出幾公裏。

無奈關心則，在池以藍眼裏，隻覺得顧平蕪這幅樣子是大限將至。於是他半隻腳就這麽一步步踏進了悲痛絕的漩渦裏，掙不出來了。

人一旦絕，就很容易失去理智。

手“宮城桑”的死忠池田就親眼見證了偶像的一係列無頭蒼蠅似的失智行為。

池以藍先是起怒斥酒店負責人為什麽沒有衛星電話，接著又沒頭沒腦衝出去找車要去附近的醫院，但很快就被酒店經理攔住，解釋說最近的醫院也已經實行地震避難措施，人現在送過去可能也無法及時就醫。

就在池以藍麵無表但實則心已經崩潰，所以把經理拖來拽去拉扯折磨的時候，又來了一波毫無預兆的餘震。

眾人找桌子避難的時候，池以藍晃晃悠悠趕快回去抱著顧平蕪，心裏已經準備好如果這是波大地震那就一起死在這兒……

但老天沒給他這個機會，震又馬上停了。

顧平蕪被這波震震醒了，意識回來了一會兒，小心地回抱住池以藍安，卻覺被他埋頭的頸窩裏一陣溫熱。

“池六……你……你你……”

你了半天，總覺得說“你哭了”這仨字實在難以啟齒，更不符合池以藍的形象，於是最後口問了句：“你是不是把鼻涕蹭我脖子上了？”

以池以藍的脾氣，居然沒有當場回，還用罕見的溫姿態了後腦的頭發，求別死。

顧平蕪心口還是悶得難，原想說句“你別咒我”緩和氣氛，或許是因為意識到池以藍哭了這個事實，半天緩不過勁兒，頭一下子哽咽住，不知怎地，竟什麽也沒說出來。

他是不是很怕失去我？

顧平蕪在心裏問自己。

如果不是，那麽他又在為誰落淚？為了什麽落淚？

可答案又已經沒那麽重要了。心酸地想，如果就剩最後這幾分鍾，那麽至他正在我邊。

餘下的時間裏，都在強撐著神安他，不知道說了多句“我沒事，不會這樣就死了”，他還是跪在地上抱著，維持著一個近乎狼狽的姿勢，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

可明明恐懼到極點，卻一如既往地，連隻字片語都不肯吐，來來回回隻是那一句，別死，別離開我。

迷迷糊糊地想，這可能就是池以藍的方式吧。

不到生死，永遠不知道他會有多。因為在認為輕如鴻的利益和尊嚴麵前，他從來選擇犧牲全自己。

他後悔嗎？

應該是後悔的吧。

否則他又為何肯時隔多年再拋下驕傲，回過頭來祈求的原宥。

此刻，顧平蕪躺在車後座，頭枕在池以藍懷裏，到他指尖輕輕描摹過自己的廓，終於安心地陷沉眠。

朦朧中聽到他說，阿蕪，我們回家了。